自己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回到故鄉(xiāng)了。
前一瞬間崩塌的巨響仿佛還盤旋在耳邊。謝利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不知多久沒能回來的自己的房間。
“……我回來了。”
門外一同傳來姐姐露刻絲那已經(jīng)變得有幾分陌生的聲音。
他已經(jīng)不記得『那個事件』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了。
母親蕾吉涅正在和露刻絲說些什么。無非又是附近的其他的什么勢力又在鬧事,然后又被母女二人擺平了——這種話題曾經(jīng)在謝利耳中已經(jīng)有幾分厭煩,如今卻變得有些親切:
太好了,她們都還在……
如此低聲感嘆道。蕾吉涅沒有被殺,一切都還暫時處于正軌,所有的事都如平常一般——當然,有一些微小的變化:
謝利看向一旁的鏡子,確認自己已經(jīng)變成銀白色的左眼。覆上手,還能感受到有魔力在涌動。
這就是扎爾宛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和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
看到這個眼睛,謝利才終于確信:
自己確實回到了過去,并不是在做夢。雖然已經(jīng)忘記具體是多少年前,但至少是“女王”蕾吉涅遇害前的時間點。
門外傳來沉穩(wěn)的敲門聲。
“謝利,我進來了。”
是露刻絲的聲音。謝利心底一驚,隨手抓過桌子上的黑色發(fā)帶,迅速把左眼遮上。
“你的眼睛怎么了?還有衣服……好多血,還破成這樣。”
用黑色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把棕色長發(fā)束成馬尾的少女即露刻絲,僅僅是出于關心,如此提問。
“這個……是剛才做實驗不小心傷到了。”
謝利嘴角顫了一下,隨口編出了這樣的理由。
露刻絲瞇起墨綠色的眸子,瞄了一圈周圍,盯著他以審視的姿態(tài)看了數(shù)秒。
時間在這一瞬間仿佛停止了。他的心臟都提到了喉嚨,咽了口唾沫。
“你在說謊。”
她面無表情地給出了這樣的結論。就像是被毒蛇盯著的兔子,謝利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聲音顫抖地說:
“啊,這個嘛……”
“算了,無所謂了……如果受傷了,你就自己處理吧。”
聽到她這么說,謝利偷偷松了口氣。
她依舊是那副熟悉的、頗俱壓迫感、和赫麥爾完全不同風格的冷淡態(tài)度:至少,不會讓謝利感覺喘不過氣。
“情況很不妙。所以,如果不想死的話,最近不要出門,最好連這個房間都不要出。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的。”
“——啊。”
他記得這一天。關于今天和明天的記憶,已經(jīng)完全印刻在了他的靈魂上——這是他最不愿聽到、已經(jīng)成為噩夢的一句話。
有什么無可言說的情感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這一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做點什么才行——
“哭……哭什么。”
露刻絲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竟亂了幾分陣腳。她慌忙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拍到他臉上: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們又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死。只要挺過這幾天就好了。”
——已經(jīng)沒有明天了。
謝利低頭接過手帕,愣愣地看著。
明天,蕾吉涅就會死。
而兇手是露刻絲——至少那天表現(xiàn)出來的場面是這樣。
但這和俄奈特的說法不一致。
自己必須要親眼見證、甚至親手做些什么,阻止這場悲劇才可以。不然,自己費盡力氣才拿到的“眼睛”、拼盡全力才回到過去,就全部都白費了。
——但這樣一來自己就必須要留在家里,甚至連外出做準備工作的時間都沒有。
“嗯,我知道了。”
他目送俄奈特離開,看著還如往常一般交談的母女二人,有些失落地關上門。
然而就算是這樣,也一定有什么能做的。
他還不清楚扎爾宛的神格能做到何種地步,更不清楚自己能駕馭到何種程度。
一切只能寄期待于明日。他望著被手稿和書本淹沒的桌子和床,不知為何自己不由自主地笑著、開始著手整理。
自己,以前確實一直過著的都是這種生活。所以被赫麥爾說是“書呆子”也理所當然。
擺鐘響了十下,大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這里并沒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只能用這種方式進行模糊的區(qū)分。
等他整理完房間,已經(jīng)是“深夜”。他脫掉已經(jīng)變得慘不忍睹的衣服,丟到衣簍里,從衣柜里翻出衣服換上。
就連衣柜里都有自己零散的手稿。他哭笑不得地看著過去的自己的杰作,把那些手稿放在抽屜里收好。
自己、確實很久沒這樣做了——準確來說,是沒有做這種事的機會。
他決定難得地洗個澡。至于那套穿了很久的舊衣服,不如直接丟掉算了。
謝利暫且放下自己給自己施加的大把壓力,走出了房間。
蕾吉涅還沒有休息,只是抬頭、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事就算她講了,她的兒子也不聽不進去的。僅因如此,并沒有說什么,而是目送他去了浴室。
謝利還清楚地記得,之前自己是因為露刻絲的那句話才決定要出門透氣的。隨后便目睹了那樣的慘狀——
洗澡水的熱氣把他的臉燒得通紅。他癱在浴缸里,望著天花板,試圖回憶起什么;但很遺憾,他對這段時間的事,除了姐姐的警告、母親的死亡之外,印象都非常模糊。
陌生卻又熟悉的闊別已久的親人的聲音和家的場景、舒適的熱水澡……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的神經(jīng)難得地放松下來。
現(xiàn)在自己應該做的就是回到房間好好休息——只是、命運似乎并沒有給他享受的時間。
門外有一個陌生男性的聲音。他非常確信,自己對這個聲音沒有印象: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拒絕嗎?”
“當然,我不會重復第二遍。”蕾吉涅頓了一下,隨后帶幾分嘲諷、冷笑著回應:
“呵呵……你就不覺得讓一個理想是在這般混亂之地確立秩序的人,變成混亂的化身是天方夜譚嗎?”
“是嗎……看來沒有交涉的余地了。本來你和我等‘Xan?n’合作,就肯定沒必要走到這一步——”
“你在小看我嗎!”
“確實如此,‘女王’。至少你做我的對手,還是不夠格的。”
魔力爆發(fā)的窒息感。和先前在王都遇到的赫麥爾、巨龍,甚至是米迦勒的,都不如這般恐怖——
求生的本能告訴謝利不要輕舉妄動。畢竟,自己、或說是曾經(jīng)的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的戰(zhàn)斗能力。
但是既然自己已經(jīng)決定要做點什么、那就必須要邁出第一步:
他扯下剛遮住左眼綁好的黑色緞帶,就像之前一樣,在心中默念。
時間啊,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