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地,逆著人流前進。
仿佛與他們?yōu)闊o名的結(jié)界所隔開:被混亂淹沒的此地,已經(jīng)沒人會注意這里。謝利借記憶光明正大地進入神殿、找到之前阿帕莎給他看的“尸塊”——
“……謝利。”
還是會有人會注意到、不,是特地趕來此地的。
劍鋒橫在他的脖頸。
熟悉的理性到可怕的、冷漠的非人聲音。
就算不回頭確認(rèn)也知道,是赫麥爾。然而謝利卻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謝利本人都很驚訝自己能這般地冷靜:
就如阿帕莎那時一樣,玻璃罩在他手下僅僅是稍微發(fā)力就化為齏粉。神明的眼眸在他手中蠕動著,似乎在畏懼什么。
赫麥爾倒抽一口冷氣,直覺告訴他很不妙。心底有一股沖動在告訴赫麥爾:
殺了他。
但被赫麥爾一貫的理性壓制下去了。至少,要確認(rèn)一些關(guān)鍵的內(nèi)容,不然就變成什么都不知道這般的局面了——
“是你做的嗎?”
謝利慢慢轉(zhuǎn)過身,瞇起眼睛微笑著看著他:
“你指哪個?”
寂靜。
即使外界亂作一團,此時此刻在此地,反而宛若死寂下來——
謝利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得逞笑容,肉塊化為一陣黑煙,彌漫消散開來:他慢慢睜開眼睛,原本如綠寶石一般的翠色眼眸,左眼變?yōu)楫愑谄匠5你y白——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赫麥爾·沃爾克。你錯就錯在冷靜過頭了……剛剛先一步把我殺掉,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呢~嘻嘻。”
赫麥爾想刺過去,但是撲了個空。
事態(tài)逆轉(zhuǎn)。
這次換成謝利,反過來把劍架在原本主人的脖頸上——
“……?!”
他是動真格的。劍刃已經(jīng)在上面留下一道紅色的印痕,向外滲著血。
謝利方才一直壓抑的嘴角終于忍不住上揚,沉默了半秒,爆發(fā)出癲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這下終于不用任你們擺布了。你也好,魔王聯(lián)盟Panchaea也好,或者是那天那個看起來就很麻煩的紅發(fā)天使……”
如此、停頓了一下,就如是挑釁一般,謝利壓低聲音,嗓音都因愉悅而顫抖著,如此放下挑釁: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親手摧毀。”
赫麥爾轉(zhuǎn)過身向前一步想把劍奪回來,但是謝利并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突然再次出現(xiàn)在了赫麥爾身后,用劍對準(zhǔn)心臟,猛地刺穿——
“——謝利……?”
極其不自然。自己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先一步反制。這樣的情況,哪怕自己試圖讓劍重新化為魔力的一部分收回,也一定會被阻止的:
心口傳來的冰冷觸感和劇痛令他頭暈?zāi)垦!>驮谒テ胶饧磳⒌乖诘氐那耙幻搿?
被謝利按住了肩膀。
劍刃又刺進了幾分。謝利身體的重量壓上,俯下頭在他耳邊低語。仿佛冬日的冰壁,泄著陰郁的寒風(fēng):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赫麥爾。這真的是非常棒的一次旅行,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就走不到這一步哦。”
“……你……?”
血順著劍鋒流淌,滴落在地染成大片的紅、和神殿的大紅色襯布融為一體。謝利一腳把赫麥爾踢開,將他的劍丟到他腳邊。
赫麥爾好似破敗的布團,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摔倒在地上。
不知是火焰還是夕陽的刺眼橙紅色光芒,順著已經(jīng)被巨龍粉碎的落地窗撒進神殿。謝利的身體被暈染上一層光暈,他倏地張開雙臂,狂笑著,如此宣告:
“永別了,赫麥爾。”
赫麥爾向前挪動了幾分,艱難地探出手,卻又被什么無名的力量拉回了。
“謝利——”
世界在崩塌。
如破碎的鏡,迅速地碎裂瓦解,暴露出深邃漆黑的里。
沉悶的無盡的黑暗中,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如此問諾蒂羅森特:
“你后悔嗎?”
——對不起。
以這幅姿態(tài),已經(jīng)沒辦法再回去了吧。
回到過去、哪怕僅僅是回到那個暴雨的夜晚,自己還有回頭的機會——至少她是這么認(rèn)為的。
或者再回溯一些,如果沒去找那個人的話,是不是自己還能和自己的摯友諾輪維持哪怕僅僅是表面的關(guān)系、祭典也一定能順利舉行,自己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吧——
但是時間不能倒流,自然也不存在給她后悔的機會。
救救我。
少女在最后,如此懇求。
我已經(jīng),不想再做這種事了——踐踏在我心中比生命還重要的國家、殘害我真愛的同胞……
她想起了那天,那個淺亞麻色長發(fā)的少年,握著她的手,如此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貫徹你的正義,成為英雄吧』
啊啊、真可笑啊。
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在滿足自己微不足道的可笑的自尊。
自始至終、就只是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而已——
救救我——
就像是回應(yīng)她的祈禱,赤紅的火焰之槍終于貫穿了心臟,燃燒她那脆弱得如薄紙般的身軀,一瞬間就把僅存的意識燒盡。
方才還在嘶吼的巨龍?zhí)仆话察o下來,繼而、發(fā)出凄慘的震撼靈魂的悲鳴。
赤紅的巨大眼珠失去了聚焦,那些在地上漫無目的地攻擊人的黑龍,也一瞬間就隨之消失了。
透支了魔力的薩繆爾手心的火焰消散,癱坐在地,大喘著氣短暫休息著。
她望著迫近的阿赫里曼、巨龍、被撕裂的天空、燃燒的王都和遠處的路西法的輝光,有些絕望地仰望著如漆黑的野獸的巨口一般要將世間萬物吞噬殆盡的天穹,自暴自棄地感嘆道:
……全部都結(jié)束了。這一次,自己也沒能保護好同伴——
伴隨著墜落的巨響,大地震動著,搖晃著本就脆弱的此地,摔落最后一塊拼圖:
黑暗淹沒了這里,流動的云逆向回轉(zhuǎn),發(fā)出低沉的轟鳴。陽光像褪色的墨水,一點點被抽回天空。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靜謐,仿佛整個世界屏住了呼吸。
四散的瓦礫沿著不自然的軌跡上升、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王都終于、再次回歸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