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炮的轟鳴聲把謝利從睡夢中硬生生拉到了現實。他本想抱怨一句,然后用被子把頭蒙上繼續睡,然而他瞄了一眼掛鐘:
“已經十點鐘了嗎?!”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匆忙穿上衣服。赫麥爾今天沒有來打攪他休息,屬實在意料之外:但是謝利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這么久。難道說是自己從赫麥爾那里積攢的壓力突然大爆發了嗎?
謝利拉開窗簾,砰地把木窗打開。
已經接近正午,陽光這時顯得有些刺眼;微風中彌漫著淡淡的燃放煙花后特有的火藥和紙混在一起的味道。謝利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現在是商業街舉行活動的時候。距離傍晚的正式活動開始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聽德伊說,到時候街上會有煉金術的成果展覽、以及騎士們的格斗比賽等等,到那時,會比現在要更加熱鬧。
其他人似乎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失去了引導者(赫麥爾)的謝利,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就在他自暴自棄地想“要么一覺睡到晚上好了”的時候:
窗外一道黑影閃過。謝利不知為何隱隱不安起來:該不會是赫麥爾吧?
就如他所想的一樣,赫麥爾從窗口翻了進來,上下打量著還沒洗漱的謝利,依舊是以那副冷漠態度評價道:“你還真是能睡啊。”
“你——”謝利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面對赫麥爾時不時的突然襲擊,心臟還是難以承受:“你就不會好好敲門進來嗎?”
“那樣太麻煩了,因為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赫麥爾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王國的煉金術師聯盟給你的——至少署名是這樣。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內容,有時間就看一下吧。”
謝利愣愣地接下了那封信,“王國的煉金術師聯盟?是什么邀請嗎?啊……”
赫麥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
——搞什么啊,那個人。
謝利暗感不爽,在心底暗罵了一句,拆開那封信,坐回床上。
“‘謝利·帕皮里奧先生敬啟……’”
他默默讀著那封信,眼神逐漸暗淡下來。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邀請啊。
他把那封信揉成一團,丟到了壁爐里:直到確認了那封信已經完全被燒成灰,才把視線從那上面移開。
“那……接下來要怎么躲過赫麥爾的視線呢……”
*
太陽剛剛落山:謝利已經在街上毫無目的地閑逛了一下午。或許是前幾天自己的好奇心就已經被滿足了,現在反而對這些東西失去了興趣。
就在這時,一個游街隊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旗幟上是霍爾莫茲德教的紋章,想必這是神殿的游街活動。路人見到這隊伍出現,都不約而同地讓開了道路,以一種崇拜的態度仰望著坐在游行隊伍中心的主教——那是一位慈祥的龍族老人,只是面色不太好:想必是年事已高,疾病纏身,但也不得不出面吧。
那位老人抬了抬手,隊伍也因這一動作停了下來。
馬車里走出數十位身披紅袍的教徒,手里捧著白色的、繡著這個宗教金色紋章的絲帶,依次分發給路旁的人。
“誒,是禮物嗎?”
謝利接過絲帶,那位教徒點了點頭說:“是的,在我們的傳統里,這種絲帶能帶來好運。遠道而來,旅途辛苦了。”
他鞠了一躬,謝利也鞠躬以示回禮。
謝利目送他離開后,看著手里的絲帶,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自言自語:
“帶來好運……嗎?雖然我不是很相信,但是感覺可以試試。”
他解開了那個一直綁在自己頭發上的黑色發帶,把它收到衣服口袋里;緊接著用那白色雕花絲帶把自己那淺亞麻色長發束起:他對著一旁的玻璃窗看了一下,發現意外的還算合適。
之前那條發帶從他離開家開始就再也沒換過,已經舊的稍微有些掉色了,確實也應該換了——反正偶爾換換感覺自己也沒什么損失,更何況如果要是真的能帶來好運的話那不是一石二鳥嘛。
不知什么時候游行的隊伍已經離開了;這條街回到了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常的狀態。再度回到了失去目標狀態的謝利再一次陷入了虛無的漩渦。
“真的是無聊到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啊……”
就在他自暴自棄準備掉頭回去、做出睡到晚上這種打算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去看那個競技比賽嗎?”
“嗚哇啊?!”
謝利一個踉蹌直接嚇得摔坐到地上,他的視線就在那一瞬間與赫麥爾相交:“赫麥爾……你就不會好好打招呼嗎!”
“是你太遲鈍了,剛剛游行隊伍剛到這邊的時候,我就已經在你旁邊了。”
謝利站起身,剛想反駁什么,就又被赫麥爾塞了回去:“后面這兩位是——魔王聯盟的成員,”說到這里,赫麥爾身后走出把黑色長發扎成雙馬尾的幼女、以及擁有火焰一般暗紅色長發的成熟魔族女性:“這兩位的名號是……”
“哎呀,這種事情就不用麻煩你了。”
那位黑色長發的女孩率先開口,聲音溫和卻也有如小孩子一般的調皮感。她用那酒紅色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謝利:“我是‘魔王聯盟’的成員,‘輝光的魔王’路西法。至于這邊這位,薩繆爾,還是你自己來吧!”
聽到路西法的話,被稱為薩繆爾的女性向前一步,以絕對的身高優勢俯視著謝利,瞇起金色的眼睛,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頭:“我是‘魔王聯盟’的成員,‘燃燒之蛇’,‘熾炎的魔王’薩繆爾。我們是被赫麥爾拜托過來照顧你的哦。”
“啊……?照顧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的意思,”路西法笑了笑,“赫麥爾他已經和我說明你……即謝利·帕皮里奧的情況了。以及考慮到我們三個人在旁邊待了這么久你也沒發現……好像也確實需要‘保護’呢?”
“我還有事情要忙,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
說罷,赫麥爾就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中:還在試圖理解情況的謝利被薩繆爾拉回現實:“看起來他就是這種我行我素的性格呢……唉呀,我們兩個也很苦惱呢。謝利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沒……應該是回去睡覺吧。”
“呼啊——沒想到你也毫無目標呢!”
“剛剛聽赫麥爾說會有競技活動哦。地點我記得離這里不遠,不如我們去那邊看看?”
謝利和薩繆爾點了點頭,三人目標達成一致。但是這樣的話,謝利就沒辦法去邀請函上所寫的地方赴約。
那么,要怎么辦呢……
“啊,好久沒看到天幕的這種人造景觀了。”
薩繆爾望著如同火燒一般艷麗、“太陽”和“星軌”同時出現在空中的奇景,不由自主咧開嘴微笑起來——準確來說,是斷裂的下頜、不得不用針線勉強縫合、固定起來的那怪異卻又給人安心感的燦爛笑容。
謝利這才注意到薩繆爾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用線縫合,勉強維持正常面容的臉;雖然有角,卻斷掉了一根;健康的古銅色皮膚上,遍布著可怖的燒傷疤痕,卻恰巧和描繪著燃燒的蛇的圖案結合在了一起。
“薩繆爾小姐……為什么是這幅模樣?”
“啊,你說這個啊。”她依舊仰望著那人造景象,用余光看了一眼謝利。“之前為了保護同伴受了重傷,才變成這樣的,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事情啦。”
“薩繆爾,那根本就不是同伴吧?”聽到這里路西法突然插話進來,略有不滿又氣憤地說:“他們分明就是——”“好啦好啦……我并不覺得后悔哦。”
薩繆爾終于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天空中移開,擺了擺手,邁開腳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同伴……
謝利不知為何想起最后一刻與自己突然反目的姐姐,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地就又回到了平時的狀態,沒人察覺到他這小小的情緒變化。
薩繆爾所描述的這之中一定是有什么隱情——他如此確信。但是就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也做不了什么,而且,和自己完全沒什么關系就是了。
“就在這邊,沒想到是在市中心附近。應該是民眾用于運動的地方吧?不過因為規模很大,所以也會拿來舉辦一些大型活動……我是這樣猜的。”
那之中傳來了用魔法擴音的喊話聲:
“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對決……王家騎士團團長諾蒂羅森特·因尼貝利姆對副團長、也是她的摯友——諾輪·奧奈爾!而這次的決斗則是諾輪·奧奈爾閣下提出的!”
……咦?
這段介紹令謝利心里一驚。為什么會是她們兩個?不過如果是祭典的話,或許是活動,用于炒熱氣氛的吧?但是昨天聽諾蒂羅森特的描述,她們之間的矛盾爆發了。說不定是借刀劍交流?
“啊,已經開始了哦,你們快來觀眾席,要沒位置了。”
路西法招呼二人,蹦蹦跳跳地跑向了三個鄰在一起的空位,率先坐下。
不過謝利現在也沒有什么閑心去胡思亂想了。他跟著薩繆爾,在觀眾席上坐定,望著競技場中心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
希望只是炒熱氣氛吧——想起昨天和諾蒂羅森特聊的事情,他在心底如此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