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后面的行程里阿文都沒在亮出他驕傲的雙翼，不知道他從哪拿出來兩張類似于身份證的東西，洛洛看了眼上面是一連串的數字和文字，有一張姓名那一欄填著“吖桂”。

是那只把她從地底帶出來的兔子，后來洛洛知道她是侏儒兔，知道跟她一族的人都以務農為生活的主要方式，知道很少有她這種出來當以探索地窖為目標的挖掘者。

她偶然的發現了地道，偶然發現了洛洛，偶然間帶洛洛逃了出來，這所有的偶然造成了一個必然的結果——死亡。

洛洛漫無目的的想著。

阿文給她戴上了一對兔耳和尾巴，從透明的液體中取出來的，尾端的粉紅色神經落在皮膚上，同她身體內的神經進行連接，暫時性的化為她的一部分。

這個暫時性極其具有時間限制，阿文每日差不多給她戴六個時辰就摘掉它們，多的也不解釋，以至于他們的趕路同原來相比變得很慢，慢到差不多一天才換一座城市，有時候坐的是破舊的大巴車，搖搖晃晃從白天行至夜晚才到目的地，有時候還會乘驢車，騎馬。

世界不該是這樣的，洛洛隱隱這么覺得，可更多的她也想不起來了。

等到進入金陵的時候，她看到架在天上的路，城市因此也分了層的，靠著這個路一層層的向上，像是將城市建在了山上，路上行駛的不是大巴車那樣的車，是綠皮的火車，短短的幾節，最前方掛著金色的鈴鐺，洛洛下意識的拽住阿文，朝他比口型，“這是燒油的嗎？”

阿文重復了一遍洛洛說的話確認她想表達的意思之后臉色變得很古怪，“這玩意一開始是燒石油的，只是在千年以前就已經確認過各地的石油都被開采殆盡了，現在都是靠著人力在拉?！?

經阿文提醒洛洛才看到，火車的前端確實有根線一樣的東西，長長的，不知道能延伸到哪里去，火車這么用很奇怪啊。阿文牽著洛洛的手，將她往城里帶了。

這座城沒有城門，如果說有，可能就是天路的檢票口，檢票口后面是幾排共享單車，上面坐著肌肉發達的獸人們，奮力踩著單車，透過這些再往更里面望去是很多的帳篷，阿文帶著洛洛往這些帳篷走過去，尋到了一頂綠色的帳篷，上面似是不小心被潑了黑墨，顯得很臟。

阿文撩了簾子帶著洛洛進去了，里面有很濃郁的金屬的味道，帳篷里到處都是木箱子，有些立起來的長箱里裝著槍劍，有些是倒放的被蓋上了，對著門口的木臺子里面發出幾聲聲響，臺子后面不多時探出一只狐貍頭來，看模樣是只老狐貍了，渾身亮白的毛發都是極好看的，它在一旁摸出副眼鏡架到了眼前才看向訪客，一只還小的寶藏鷹，還有一只...

“你帶了什么來？”

這句話沒有指誰，這個“你”也沒有具體說誰，可三個人都知道，這是在問誰。阿文拉出了個極其燦爛的笑搭上了那張臺子，“侏儒兔而已，不夠格嗎？”

狐貍皺了皺眉，但也沒再出口繼續詢問了，為了只不知道什么情況的侏儒兔得罪寶藏鷹不值當，它隨手丟了張木牌給阿文，“去后面報價，你知道規矩的?！?

阿文笑瞇瞇的拿著木牌，往后走了，洛洛被阿文牽著往里走的時候，她看到那只狐貍拿起來一杠煙槍，在柜臺上“噠噠噠”的敲著，背是彎曲著的。

洛洛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叫她“洛洛”的人，他大概也是會用煙槍的吧，“噠噠噠”的敲著然后往里面添上煙絲，由著別人幫他點燃，深吸一口再吐出乳白色的煙來。

“工資都沒了我還去什么拍賣會啊？”

“不去，不去。”

西西抱緊了一條桌子腿，打死不肯松手，他黑色的尾巴立的極高，委屈巴巴的看著想要拽他出門的何無歡，但眾所周知的一點是，貓族力氣天生沒有狗族的大，更何況何無歡是狗族分屬中的大型犬，于是在半個小時后，何無歡成功的拖著西西出門了，兩個大男人一個被另外一個拖著走自然不好看，西西擺著臭臉跟在何無歡身旁。

何無歡看他一臉臭，撓了撓頭，“即使不買，我們就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最后一個人類長什么樣子啊，都難得的機會?！?

西西聞言瞥了何無歡一眼，涼涼的，像是想在他的臉上留下兩個鮮明的爪子印。何無歡自是不知道說的話哪里又惹到西西了，摸了摸鼻子，“你不是一直很喜歡跟人類相關的東西嗎？所以我就想...”

“嗯，謝謝。”

西西忽然跟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沒再挑何無歡的刺了，何無歡不知道這只貓又怎么了，只能歸結于每只貓總有那么幾天是在發神經的

何無歡領著西西到了一棟綠色房子的門口，門口還立著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生，裹著灰色的外套，她看到來的兩人，臉上露出了個笑容揮了揮手，西西用力撤了下何無歡的袖子，呲牙咧嘴，“你可沒跟我說她會來！”

“別人看你最近不開心托我來約的你，門票都是她出的，來露個笑臉給她看看。”何無歡一邊揮了揮手，一邊小聲的跟西西說著，西西在心里暗罵了句蠢狗，一邊對女生扯出來了個笑容。

何無歡偏過頭看了眼西西，又小聲的說到，“你換種方式想啊，這可是金陵首富的女兒，不要那么排斥嘛?！?

女生像是對兩人明顯的態度差別沒有感覺，笑著往兩人來的方向走了幾步，“你們來啦~”

何無歡眼里的喜歡可是半分沒有遮掩的，也是，高貴的布偶貓跟你甜膩膩的說話是個直男就受不了，而西西明顯是不屬于這一卦的，何無歡對西西的德性是理解的不能在理解了，這里當然是該他這個萬金油救場的時候到了，“莉莉...”

“我們進去吧~”

莉莉沒給無歡說話的機會，無歡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莉莉沒看他，笑著從口袋里摸出來了三個木牌，給兩人都遞過去了，三人從金陵的第七層進入了拍賣會，這時離開場只剩半個小時了，進去之后便有從者遞來花里胡哨的面具據說是為了保護拍賣者的隱私，但也有仗著身份不愿意帶的，一般都是幾大族。

比如說阿文。

他黑色的雙翼上透出暗金色的紋路來，一雙金色的眼瞳極具威懾力，他被安排在了特等席的座位里，一名女侍乖順的在一旁為其斟酒。

許多戴面具的人都為此側目，稍微自持身份的余光看兩眼就收回了目光，不管如何既然有寶藏鷹出現在這里，那個人類將被拍賣的消息正確性是極大的。

洛洛此時被人安置在一個小小的房間里面，身上貼著瓷白的號碼牌，13號，她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坐了多久了，被領下來之后她跟阿文就分開了，只是不知道還要待多久。

外面好像很吵，好多聲音往頭頂上的兔耳里面鉆，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一開始的時候這對兔耳是聽不到聲音的，洛洛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她快要忍受不了那對耳朵給她帶來的疼痛的時候，有人將她領出去了，她被領到一張圓臺上，各色的眼睛在黑暗奕奕生輝，那對金色的眼睛已經離她很遠了，但她知道那個人在看著。

看著她忍受痛苦，看著她被所有人像是打量商品一樣仔仔細細的看著，那件被人換上的白裙上面就像是商品的外包裝一樣可笑。

我憐愛你，我疼惜你，我想被你喜歡，想用自己的愛去回報你對我所有的好，可我只是沒認清自己的身份，以為有愛你的資格。是我愚昧。

洛洛閉上了眼，眼淚似是要從眼眶中奔涌而出，主持拍賣的人介紹了她的種族，將話筒遞給了她，對于種族不高貴的人，沒有辦法生活下去的人，他們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去折磨他們，一遍一遍要將他們的自尊從骨子里打斷掉，滿足自身的優越感。

“我叫洛洛，身無所長，被賣掉的原因是我沒有身份可以愛上我的主人?！?

那雙金色的眼瞳被淚花埋住了，洛洛找不到他了，她知道阿文有幾張紙記著跟她相關的事情，她在進來之前還一直穿著阿文的那件外套，她記得阿文的手的觸感，那有如何呢？

洛洛終于哭出了聲，粉色的耳朵在頭上搖搖擺擺，底下沒有人出聲。

在她覺得自己要哭斷氣的時候，有一個人站起來，說要買她，沒有人競價，她被上來的女侍牽著走了。

我在這個世界里面什么都不是。

你同我說寶藏鷹問名字定生死，我一直以為你不問我是不想我死，可是后來我才知道，你對我的名字都沒有興趣。

全場寂靜片刻，在下一件商品上場時才稍微活絡許多。

這片刻的寂靜像是出于對這份無果之愛的一份尊重。

至于阿文聽完怎么想的？誰知道呢。

拍下洛洛的人是何無歡，他在配送上面寫好了地址，就反身回了拍賣場，莉莉看他又坐回到了原來的那個位置偏頭低聲對他說：“何先生和莉莉想的有點不一樣?！?

“被叫做愛情的感情感動了而已?！焙螣o歡笑笑，“我若不是有金毛的血統怕也沒有辦法同小姐你坐在一處。”

西西撐頭冷笑不做聲。

到最后一個拍賣品的時候，主持人先是笑了笑，“相信大家都有風聲說是我們拍賣會中有個人類將進行出售，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大家，這是真的。我們對其連續驗了一個星期的血，發現其基因鏈上面有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的部分同現在已知所有物種的基因都不相同。”

此時有人推了一個輪椅上來，上面坐著一個人，她的眼睛被白布蒙住了，柔順的黑發映襯著她的裙子越發的白，主持人滿意的看了一眼商品，“她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言語，不能視物，但這改變不了她的身份，她是我們已知的最后一個人類。”

西西聽不下去了，留下何無歡陪著莉莉一個人先回去了，他摸出了根煙，叼在嘴上，又拿出來火柴盒把煙點燃，回到家門口時已經一個箱子擺在門口了，他掏出鑰匙來將門打開，將盒子抱進了房間里，打開燈將家里所有的簾子拉上。

拆開箱子，里面躺著小小的，那個他見過一面的人類。

那個叫做洛洛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