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洛洛一行人不知道飛了多久，洛洛只覺得空中很冷，她抱緊了阿文的身子也沒有什么用，冷風從她的脖頸一路刮到她的尾椎骨，勉強勾到阿文身后的兩只腿也沒能逃脫挨凍的命運，阿文抱著她的兩只手沒起多少擋風的作用。

她偏頭往遠方看去，被雪沉沉壓著的綠色越發的暗沉，剛剛還能感受陽光的天變得昏昏沉沉，像是要落雪了，風越發的急。她把臉埋進阿文的衣服里，太冷了，還很困。

困意和饑餓加上刮骨般的風幾乎要了洛洛半條命的時候，阿文降落了，落在了一處林間小屋旁，“你別怕，今晚先在這休息，明天我再帶你走。四哥你把那只小兔子放下來吧?！?

被小兔子抱了一路腿的男人聞言將小白兔從他腿上扯下來，又被強迫眼對眼看進肉食動物包含威脅的眼里，“你別亂跑?！?

小白兔乖乖的點頭，不跑被你們做烤肉嗎，那我不是傻子？哼哼。

洛洛的手仍被阿文握在手里，這時她感受到阿文身上的暖意了，那套從培養皿里出來的衣服其實已經破破爛爛了，只是從洛洛出現到現在沒人有時間注意她的性別，有那個時間的——例如小白兔之流——本身就是女的，更加不會在意了。

第一次有這么具有暴露性的異性身軀出現在阿文面前，他也有點反應遲鈍了，至于四哥，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沒看過，也不太在意。阿文將自己外套脫下來給洛洛披上，在阿文身上看起來極具運動風的外套到洛洛身上反而成了過膝裙，這個身高......阿文瞥了眼小白兔，比侏儒兔還矮的生物那是什么？

在阿文思考的時候，四哥將三人領進小木屋，自己又出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阿文在木箱里翻出來一雙老舊的人字拖丟給了洛洛，算是一身齊全了。

阿薩回到領地很快拿到了化驗單，這個血液太純凈了，純凈到科學院的人根本不用花多少功夫就能得出結論，但恰恰因為這個結論，引起了一系列反應。

阿薩面前的那個化驗單確信這份血液的主人是個人類，純種的，甚至能開宇宙證明血統證書的人類，但是——

“這是個兩千年就絕種了的純種人類，雖然不知道她怎么被繁衍下來的，但是她應該就是最后一只了?！笨茖W院的結論公布時，集體震驚，這是個要震動所有人的消息。

“越來越有趣了。”阿薩撕毀報告單，扔到焚臺里，用幼狼頭骨做成的焚臺看起來像是將那些紙吃掉了一樣。火光映襯著阿薩的眼睛越發明亮。

而此時的洛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她好奇的打量小木屋里的一切，阿文窩在一個有洛洛高的罐子旁邊，里面隱隱透著火光，小木屋里面漸漸溫暖起來了，至今沒被問過名字的小兔子找個角落縮起來了，阿文沒時間理她，他的目光追隨著洛洛。

黑發黑瞳，沒有貓科特征，犬類也沒有，人的特征倒是極為明顯的。阿文思索著，洛洛偶然看向他，兩者對視，阿文的目光撞進了那雙黑瞳里，里面隱隱閃著金色.....金色？阿文猛的起身，沖到洛洛面前掰著她的臉，那雙黑瞳里金色暗暗的，像是要被黑色同化掉，是豎瞳。

“兔子，你在哪遇到她的？”

被提問的兔子還沒從預構的逃跑計劃里反應過來，隨口回了一句，“什么在哪......”

她抬起的目光撞進那燦爛的金色中，黑灰的羽翼在他身后輕輕抖動，一個念頭從腦海閃過，她雙手撐地還想往后退去，這種食物鏈極盡頂端帶來的恐懼感從生來就寫在她的基因鏈里，被耳提面命過一遍遍的警告，“你是寶藏鷹！”

因在白日青天光線大好而沒注意到的在這昏暗的小屋中一覽無遺，小兔子的耳朵猛然立起，阿文并沒有理會她的恐懼，他放下洛洛，手中這個生物跟別的都不一樣，無法自己保暖的身體，也不是那些冷血生物，“你是什么？”

很明顯洛洛沒辦法回答他，她看著阿文咿咿呀呀，沒能講出話，更嚴重的問題是她不知道她是誰，是什么，然后猛然想起那張光碟也不知去向，那是知道她是什么的唯一線索，她垂下目光。

她有個名字，可“你是什么”問的不是名字，這個問題，不該單單是個名字，還有種族，當一個人的名字能代表一個種族時，她的回答能是名字，可她？

洛洛不知道，她除了從那個教授嘴里得來的名字，其他關于自己的一概不知。

阿文皺著眉頭轉頭看向那只膽小的兔子，“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進到那個遺跡的門里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里面了。她......她有那個遺跡的密碼你問她！”小兔子尖叫的說到，眼瞳越發的亮紅，她還想往后退，但是已經到墻角了，后面只有木制的墻壁。

洛洛迎著阿文探究的目光沒辦法給他回答，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她摸上阿文的手，有尖銳的指甲，粗糙的堅硬的皮膚。

阿文驚訝的看著這個生物，她一遍遍的超出阿文的預知，不害怕寶藏鷹的種族很少，即使什么都不知道，看到這副幾近原始的模樣，來自最原始的本能的恐懼也應該會造成害怕的情緒。

“摸摸？”洛洛比了個口型，一字一字咬著念得極為緩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所以摸下？”

那只手上傳來的溫暖讓阿文逐漸冷靜，他的羽翼漸小，手上的指甲漸漸收回了，洛洛感受到自己摸著的那只手變為跟自己手一樣的東西，下一刻阿文抽回了手，不再理洛洛，洛洛忽然空了的手心里傳來一絲涼意，“兔子，你把遇到我們之前的事情說下?！?

能有什么事情......小兔子極其想翻個白眼給阿文，但基于恐懼感她還是老老實實說了，“我偶然知道這里有個遺跡的，那邊有個小山丘最近有次地陷，露出了里面一條通道，加上最近那群狼在那附近巡邏，我就冒險進去看了下，打開門就看到她了，后來巨狼騎來了，我們就想辦法上來了，那個房間里面看起來什么都沒有，她當時手上拿著個圓形的東西，現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小兔子把事情說清楚，被稱為四哥的男人已經回來了，他打開門掃過三人的神情，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么小兔子對四哥比阿文更怕，她急切的看向，“你現在能放了我了嗎？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阿文對四哥點點頭，四哥將買來的東西放在地上，拎起小兔子，“你叫什么?！?

四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洛洛猛地看向四哥，她后背泛起點點涼意，四哥的冷靜下面藏著什么，叫她害怕，小兔子已經驚嚇過度了，她沒考慮這些，“吖桂......”

那個高大的男人點點頭，臉上露出了點笑意，可能是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吧？他拎著小兔子出去了，洛洛想追過去，被阿文拉住了手，“問名字定生死，我們的儀式不會因為你有別的改變?！?

洛洛看向合上了的小木門，偏頭看向阿文，又比著口型，“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阿文搖搖頭，對她笑了下，眼中金色的光芒極為閃耀，“不過你現在是我的了，知道這個就行了?！?

阿文說完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洛洛甩開他的手，沖出門去看，昏暗的森林里四周都是白皚皚的，四哥的腳下濺了一地紅，他手里拽著一對白色的兔耳，根處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那只小兔子倒在地上，像是沒了生息。

阿文慢慢踱出來，他見慣了這種場景，侏儒兔的雙耳在黑市收價極高，且有價無市，身為寶藏鷹這種級別的東西還是能看的上眼的，還有那對紅瞳，在他們最恐懼的時候取下來最有價值，洛洛偏過頭挑起眼看了阿文一眼，金色在那黑色的汪洋中沉沉浮浮，最終暗下去了。

這種場景也沒什么好看的，洛洛阻止不了什么，她平靜的接受，安靜的回到了屋子里，找個地方窩成了一團，她覺得不該是這樣的，那是個跟她有差不多外表的生物，再弱小都不該這樣子被對待，然而另一方面她覺得這是對的，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又有哪里錯了呢？活下去的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更好的生活方式本來就是留給強者的。

這兩個回答好像一個都沒錯。

洛洛抱著自己的身體，暖意從體內涌上來，凍僵的血液找到自己該有的流速，她沉默的想這些問題，她想不明白，她沒能給自己找到一個準確的定位。

四哥很快回來了，他身上已經清理干凈了，干凈到看不出來他剛剛殺死了一個人，他還是平靜的沉默的，看起來很溫和的，可洛洛總覺得他身上還是有血腥味，一個詞猛地在意識中跳出來，給四哥定好了位置，殺人兇手，他是個殺人兇手。

是的，這是個殺人兇手。

于是小兔子沒能構思完的逃跑計劃，洛洛又開始想了，她要逃出去。

她不僅要想，還要去實現，因為這是活下去的辦法，在她還沒被問名字的時候。

阿文沒管洛洛想什么，想要從他手下逃走的人太多了，可是沒有被盯上的獵物能跑掉的，強者總是會有著一些自信，尤其是在一點能力都沒有的人面前，這種自信被無限放大。畢竟強這一定義是用弱來襯托出來的。

與此同時，雪城里也有了消息，阿薩立在巨大的窗戶面前，看窗外白雪皚皚，房內是不會燒火的，他們這些狼人天生體魄極強，終年生活在冰川白雪之中都不怎么礙事，阿薩最近很喜歡看雪，看雪會讓他想到那個女人，白皮黑發，明明渾身一塊爛布，不知為何總覺得艷麗極了。

副官站他身后匯報完日常事務后，開始報告有關洛洛的信息，“目前確定擄走目標的是寶藏鷹，其中身材偏高的那個是上了通緝榜的殷老四，另外一個沒有信息，可能首次作案，最近一次目擊在極東森林附近，如果不休息的話此時他們應該已經越過國境了?！?

阿薩聞言沒有動，他看著外面逐漸變暗的天空，心里推算了下，“應該還沒有過國境，讓那附近的人全部去搜，另外給我發全球通緝，只要看到殷老四旁邊有一男一女立即抓捕，人數在三人以上就圍剿，這個人類不管怎么樣，我要活的。”

“是。在場的那個導游沒問出來什么，是臨時組起的觀光隊，說是沒接到活，做個野生的講解來謀生計。另外——其他幾位在問這件事了。”

阿薩的食指在桌上輕輕點了點，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副官不多說徑自退下去了，阿薩倒在椅子了，捏了捏眉心，外面疾風刮過嗚嗚作響，一副風雪欲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