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能不能帶上我，我吃的不多，還能幫你干活。”聽到張姐的話，我很是忐忑的問道。我感覺到事情要向著不好的地方發展，手中的半塊桂花糕也沒有剛才那么吸引人了，而當時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其他的人去哪里，這里每天都有很多的人走，也有很多的人來，很多相熟的人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見，只有張姐和少數幾個人一直待在這里，所以當時的我只在乎張姐到底要去那里，能不能帶上我，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感覺有人像母親一樣照顧我。

“小宇，你長大了，以后很多的事情要自己承擔了，從今天開始你要像個男子漢一樣，不要當個混混，你還在念書，這樣很好，好好讀書，當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不要向我們一樣....”張姐將我抱在懷里，一邊撫摸著我的頭，一邊在我的耳旁念叨著，我能感覺到我肩膀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片，耳邊除了張姐的念叨還有她輕輕的抽泣聲，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張姐是不會帶我一起走了，而她這次走了也不會再回來。

過了許久，張姐終于說完了所有的話，她說的太多，我根本沒有記住多少，腦子里只知道她要走了，永遠的離開我的生活，當時的我愣愣的站在原地，什么都沒有想，什么也不想做，直到張姐將一個小布包放到我的手中。看到手中的布包，我回過了神，那個布包我知道，張姐平常都會將自己賺到的錢放在這個布包里，然后貼身放好。

“小宇，對不起，張姐不能帶你走，這是張姐最后能夠給你的了，拿著這個好好上學，一定不能變成一個沒有用的人。”張姐的手緊緊攥著我的手，眼神中的期盼就像是一座燈塔，重新點亮了我即將陷入黑暗的世界人生，我在心里重重的談了一口氣，終于要來了，我就知道我不會有那么多的幸運。

看著張姐放開抱著我的手，轉身就要離開，我沒有猶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轉身有些愕然的看著我，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想來張姐當時是想趁著我愣神的功夫跑走，卻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快做出了反應，我上前抱住了她，趁著她不注意將那個布包重新塞回了她的身上，隨后就放開了她。

“張姐，雖然叫你一聲姐，但是我一直把你當做母親看待的，你是這些年來對我最好的人，如今到了該分別的時候，我也不說太多，我會聽你的話，做一個有用的人，你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長大了，有些事也該承擔了。”我輕輕的笑著，靜靜的看著張姐沒有哭，對男人來說，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張姐愣愣的看了我許久，隨后注意到我手中的布包已經消失不見，她想到了什么，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我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尋找，“張姐，你回家好好生活，不用想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個留給我吧。”我晃了晃手中包裹了一塊桂花糕的手帕，算是和張姐道別，張姐沒有再說話，臉上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著，劃過臉頰，越過衣衫，跌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塵埃。

張姐最終還是走了，連同這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這個已經生活了兩年的地方，站在院子中的我就那樣傻愣愣的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拿著包裹走出大門，最終消失不見，手中包著一塊桂花糕的手帕被冷風吹著在我的手上不斷的拍打，好像是在幫我數著遠行人的腳步。

終于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將這個空蕩蕩的大房子的門重新關好，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我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應該做什么，上學？吃飯？或許是我現在能夠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了吧。一個人像游魂一樣在路上飄蕩著，不知道自己會走向哪里，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車將我這個失魂的人碾壓在車輪之下，運氣好？或許吧。

突然一只從樹上躥下來的貓撞到了我的身上，“喵嗚~”的叫了一聲落到地面，就對著我擺出了戒備的姿勢，我沒有心情理它，也沒有想過它是否會攻擊我，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周圍，我這是走到了哪里？

入眼的是一個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周圍的房子也像兩年前一樣，基本沒有什么變化，我的目光聚集在其中的一個比較破敗的房子門口，那里是我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在那里我被人像一個破舊的垃圾一樣的踢到，丟在一旁。

“還是忘不了嗎？”我在心里嘲諷著自己，但是雙腿卻不聽使喚的向著那個房子走去，“我是在期待著什么嗎？期待看見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東西？”我在心里詢問著自己，竭盡全力想要停止身體繼續向著那個地方移動。但是最終，我失敗了，我站在那個房子的門口，從外面向著房間里面窺視著，可是房子里面卻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我很失望，但是不知道自己為了什么失望，低下了頭，想要轉身離開，卻被人從身后叫住了。

“小宇，是你嗎？”說話的人聽聲音是一個年齡很大的老太太，她的聲音十分柔和，帶著一絲驚訝。

我轉過身，看到來人是以前的鄰居，她姓王，是一位非常和藹可親的老奶奶，沒等我說話，王奶奶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拉著我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真的是你啊，小宇，你快來，去奶奶家坐坐，別在這兒站著。”雖然她盡力的保持平靜，但是我還是能夠看到她眼神中閃過的那一絲驚慌。

“怎么了？王奶奶發生什么事了？”來到王奶奶家門口，我沒有跟她進家門，站在門口向著她詢問道。

“你先進來。”王奶奶不由分說的將我一把拽進了門，我沒有驚慌，我知道王奶奶不會傷害我，我站在玄關，看著王奶奶將門掩上一半，探著頭在門外觀察了許久，終于是松了一口氣，將門關上，想要帶著我進客廳。這次我卻沒有動，站在玄關處看著面前的這個老人，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但是她的這些舉動實在有點奇怪。

“奶奶，你有什么事就說吧，我就不進去了。”我的語氣很堅決，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實在不適合去其他人家里做客，臟兮兮的衣服和鞋子，腳上的襪子也破了一個洞。

“唉，好吧，你這可憐的娃子。”王奶奶長嘆一聲，伸手在我的頭上摸了摸，看出了我眼中的堅定，我沒有多說，就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老人，等待她給我一個答案。

“以后，就別回家了，那個房子現在已經不是你家了。”王奶奶躊躇著，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么說，我的表情沒有變化，靜靜的等在那里，王奶奶見狀又嘆了口氣說道：“你爸爸把房子都賭進去了，還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所以，所以...”王奶奶有些說不下去了，我知道她后面還要說什么，微微搖了搖頭，這種情況在就預料到了，沒有什么好意外的。

“謝謝王奶奶，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站在玄關門口，我給王奶奶鞠了一躬，這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見到這個可愛的老人，對于她的關懷我沒有辦法報答，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心中的謝意。

“誒，你這孩子，這是干嘛，趕緊起來，別再這站著了，快進屋，奶奶給你弄點吃的。”王奶奶有點不知所措，慌亂的扶起我，拉著我就要向客廳走。

“奶奶，不用了，我就不進去了，我該走了，您老人家以后要照顧好自己。”我沒有順著老人的拉扯跟她進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老人的力氣不大，見狀也知道我不會走進客廳，沒有強求，任由我離開，在我轉頭走出門的前一刻，我明顯看到王奶奶的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水光，但是我卻沒有停下腳步，該來的遲早要來。我離開了老人的房子，感受到背后老人的目光，可能是憐憫，可能是可惜，但是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抬起頭，看看那個隱藏了多少悲傷的天空，將本來要從眼角擠出來的那滴懦弱重新塞會眼睛，我義無反顧的向前走去。腳步從緩慢變得沉著有力，一聲一聲踏在水泥路面上，也是踏在我的心里，身后的房子里傳來老人長長的嘆息，時間定格在那個午后成為我告別過去的最后畫面。

一個人回到那個大房子，我需要思考自己以后應該去向何方，繼續上學還是去社會上打拼？這是我現在需要面對的最艱難的抉擇，我有些懊惱的抱著頭，蹲在墻角，我很懊惱，懊惱自己的無能。最終我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應該怎么辦，頹喪的坐在門檻上，呆呆的望著空蕩蕩的房子，或許不久之后我也要被從這里趕出去了吧，肚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我卻沒有心情管它，實在沒有什么胃口。

良久之后，我來到廚房，翻了翻米缸，看著還有大半的米，心下也松了口氣，點火、燒水、煮飯，毫不知味的填滿了空蕩蕩的肚子，我又不知道該做什么了，沒有刷鍋洗碗，也沒有去管爐火是否快要熄滅，一個人躺在院子中的石板上，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很晴，晴的看不到一點云彩，當太陽鉆進地面，漆黑如墨的夜空出現在我的眼前，點點星光在這黑色的畫卷中閃爍著，月亮也漸漸升了起來，可是這對我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院子里的那顆老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孤零零的樹枝在風中靜立著，我麻利的爬上樹，找到一個粗壯的枝丫爬了過去，雙腿一鉤，身體后仰，整個人倒吊坐在樹枝上，這是我經常玩的一個游戲，他們說這樣會長個，所以雖然我很怕摔倒地上，但是我還是信了，至于現在已經成了習慣。只不過這次我沒有向往常一樣緊閉著雙眼，而是睜開眼睛看向這片星空。

有人說星空廣袤無垠，充滿了冒險的氣息；有人說星空瑰麗異常，星星點點的點綴了情侶的旖旎，但是在我這里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溫柔和激情。你俯視過星空嗎？你見過深淵嗎？當你倒吊在一棵樹或者一個架子上，你在睜開眼睛去看看你見過了不知道有多少次的星空，你會發現，你的心中不會有任何的溫暖和激動，有的只剩下了恐懼。

當星空在你腳下的時候你才會真正的感覺到，這片星空到底是多么的深邃，深到你根本看不到底。當你用另外一種視角去看這片被人注釋了諸多美好的星空，你會發現，這其實是一片沒有底的深淵，星空中的點點星芒此時都變成了深淵中的眼睛，在遙遠的深處觀察著你的一舉一動，等待你落進深淵的一刻，爭相恐后的將你吞噬的不剩一絲一毫。

星光的閃爍被人說成是星星在眨著眼睛，讓人感覺有些可愛，不過你真的確定那不是看著你緩緩走進深淵時，深淵中未知的東西興奮情緒的表露？這一刻我的身體在顫抖著，看著腳下的這片深淵，我的靈魂在打著顫，恐懼與絕望讓我感覺整個身體都被凍得僵硬，沒法動彈絲毫。

“撲棱撲棱...”一只麻雀從我的身旁飛過落在了老樹上，嚇了我一跳，我趕緊腰部用力，抬起上身，伸手向著老樹的枝丫抓去，沒有任何意外，我抓到了樹枝，整個人重新回到了樹上，趴在樹枝上，緊緊的抱著，我的身體還在繼續顫抖，剛剛的感覺實在太過恐怖。緩緩順著樹干溜了下來，之后卻再沒了力氣，就那樣躺倒在地緊閉著雙眼，我不敢再去看頭頂的那片星空，雖然現在它已經沒有了深淵的氣息。又休息了許久，我的身體才有了力氣，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房子里，隨便抓過一件衣服，窩在昨天睡覺的那個角落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夢里的我一直在向下墜落，看不到一點光，也觸碰不到任何東西，我從驚慌到哭泣，從掙扎到麻木，最后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終于砰地一聲落到了地面，睜開眼睛，我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腦袋從墻上滑落，撞到了地上，心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我發現天已經亮了。

將身上蓋著的破衣服丟在一旁，我來到廚房，拿著昨天剩下的米飯墊了墊肚子，又喝了幾口井水將肚子填飽，我就準備出門了，今天我要去看看張哥，這是我唯一能夠找到可以給我建議的人。找了不知道多少個派出所，多少個警察，終于我問到了張哥的消息，他已經被關押到這個地方唯一的監獄，距離我并不是很遠，來到監獄門口，求了很久終于那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獄警帶著我走進了監獄的一個房間，我在那個玻璃窗前等了很久，終于見到了張哥。

此時的張哥已經變成了寸頭，身上穿著藍色，前襟、背后和褲縫處有斑馬紋的衣服，很是寬大，張哥的手上被一副鐵制的銬子銬住了。張哥走過來，看到是我明顯愣了一下，對于我出現在這里他感覺十分的驚訝，但是隨即就釋然了，來到窗前，拿起電話。我見他拿起了電話，也急忙將電話抓在手里，放到耳朵旁邊。

“張哥。”只是這么叫了一句，我就說不下去了，原本想好的話此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就坐在那里看著他，我的話中蘊含著無限的委屈，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

“皮猴子，把你那幾滴尿水給老子憋回去，別他娘的像個小姑娘似的，賴嘰巴巴的，信不信老子抽你丫的。”張哥做出一幅兇神惡煞的架勢，以前的那股子狠厲有出現在他的身上，我被張哥這狀態嚇住了，頓時原本還在眼眶滴溜溜亂轉的水珠一下子都竄了回去，所有的委屈好像也一瞬間消失不見，好像又回到了張哥當初將我帶到那個大房子的時候。

“行了，你小子，老子還真就沒想到你竟然能找到這里，吃了不少苦吧。”張哥的語氣柔和了許多，這讓我的心里得到了一絲慰藉。

“嗯”我點了點頭，又急忙搖了搖頭，我不想在張哥的面前表現出自己懦弱的一面。

“行了，我都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時間不多，你先聽我說。”張哥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你小子藏東西的那個地方，我知道。”張哥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愣住了，我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張哥早就知道。這時張哥繼續說道：“你小子藏得太少，根本就不夠你以后的生活，我就給你添了點，另外那個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房契什么的也在那，你自己保管好，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有把你收當干兒子的意思吧？”

我愣愣的點了點頭，剛剛的信息量有點大，我一時間還沒消化完。

“知道我后來為什么放棄了這個打算了嗎？”張哥又問了個問題，卻沒等我回答就接著說道：“因為你小子不合適，你小子雖然嘴皮子溜，有時候也犯點小錯，但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要不你今天也不會跑到這來看我，我不想你走上和我一樣的道路，混社會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不好混，不是你小子的活法，今天老子給你撂個話，你小子以后給我好好上學，要是讓老子知道你混了社會，不用別人動手，老子親自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