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娘，這是……”

“嗯，未央宮下，前孝宣皇帝的陰異秘陵。”

羊徽瑜還持儒禮之道心，不確定這門框究竟是何物，仍是對其彎身恭拜。

司馬師心里沒有什么感觸，看妻子這樣，跟著作了一揖做做樣子，便靠近去察看門框的細節。

走到門洞前，他試著深吸了一口那潮氣，寒冷陰森，濕膩入肺像軟體豸蟲一般，撓顫得心肺竅輕抖。

仿佛感覺到他接近，門框空洞里忽生氣旋，憑虛刮出一陣風來，隨風一聲低詭哼謠：

“鄢陵黃須兒，妄心得天位，卻不知是嗔極愚人……”

然后恍惚著，門洞后空氣中，浮現出了一支長柄錘影，旁邊是一頭半人半獸的巨物幻象。

非人存在的異獸，面部狼吻下生著棕黃怪須，它朝司馬師這邊陰森一笑，便連同長錘幻影一并消失。

接著猛然間，陰風暴起，門內生出一個血紅色的氣流漩渦。

漩渦帶著極強吸力，就要把子元拽進去，阿瑜一見慌急，趕忙撲過來抱住他的腰身。

……剛那就是鄢陵侯嗎？那錘子，那混亂陰怖的獸形。

他對眼前血漩門已見怪不怪了，估摸著自己愿意的話，也完全可掙脫這種程度的吸力。但，剛很可能是曹彰的幻象，進去后是下一層宮境，離混亂核心已很接近。

他便任由血漩將自身吸向門框，只是劍握鐵骨血魄防備，并探下左手，想要抓緊阿瑜抱著自己腰的雙臂。

然而，這一伸探卻抓了個空，剎那之前還在腰上的她胳膊，這一瞬就不見了。

司馬師猛急轉身一瞧，登時心驚。

阿瑜張開嘴可是沒有聲音發出，臉上也有些驚慌，正被一股白氣纏住腳腕，向木塔外反方向拖去。

他正要縱撲過去，驚覺自身這邊也不對勁。

……難道托大了？

圍著門框的那片白蟲，全轉過來沖著他，吐出蠶絲一樣細的血線，也纏住了他腳踝。

子元暴起鐵骨軍魄，但是竟掙不脫這些血絲，情急之下揮起天公劍劈下去，連斬幾次才將其全部割斷。

就這么幾個喘息的工夫，他被拉到離漩渦咫尺之距，再運全力往回沖縱，腳步像灌鉛一樣，已難以挪動。

再一眨眼，半個身子便“哧溜”被吸過門洞，瞬間感到一陣冰涼，渾身肌皮粟栗。

熟悉的穿送遁移之感，可是瑜娘……

回瞧過去，阿瑜用細劍斬斷了那些氣形白絲，也正朝自己這邊奔來。

“師郎！”

他剛想說無礙，舌頭動到一半打住，只見她身后，一頭蒼白灰僵、龐大的人狼異畜，沖她猛撲而來。

都沒看到其是從何處出現！

下一瞬，憋在胸腔的情急警喊還沒發出，情景又生急變，首先是一聲疾呼，

“阿姊！”

呼聲剛落，阿瑜反應過來急回頭，就聽“喀啪”裂響，一支青色利箭射穿異畜頭顱，箭尖從其前腦門對穿而出。

狼畜口中咕嗚幾聲轟然倒地，阿瑜閃到一邊，側后方塔外地河的方向，一個黑甲矯健的身影朝這疾縱過來。

奔縱之人手中持弓，弓弦還在振顫，那弓身亮著青灰精光，由一條長骨精巧制成。

司馬師看清這人的面目，安下心來，是小舅子羊祜趕到了。

漩渦門血幕已糊上面前，他對阿瑜作了個跟上的手勢，便全身一沉滑陷進漩流內。

———————————

一陣昏紅過后，他落到一片土地上，腳下有些許碎石，周圍迷霧伴闕影，這是又回到地上宮群間。

等等，沒有……他一抬頭，就發現不是這么回事。

頭上仍是地底巖頂，只不過如斯高闊，黑漆漆居然像夜空一樣，加上四面的冰涼濕霧，視野里如同迷幻。

背后是一方破敗石臺，上面立著一道空洞石門框，與來時那門幾乎相同，區別僅是材質。

看來這是位移隙道的出口，怎么他們兩個還沒過來？

心中疑想，他過去將手臂伸過石框門洞，同樣看起來只是空氣，可這邊無一點靈氣波動。

難道是自己過來后，口就封印了？

也不能在此干等，他心想阿瑜已控除血煞，叔子也重新會合，他們在木塔那應暫不會有事。

……話說此處的地下氣息，真濕涼的邪門。

司馬師望向另一邊，霧蒙中高聳的宮闕廓影，與地上未央宮景似乎無何不同。

異建形于地淵下，陰秘木塔傳遁至。

她說是孝宣皇帝的異之秘陵。

他沖那宮影行去，貫力腳底起速，點在石土間飄忽若飛。

幾縱之后，接近一道黑色高墻，龍紋布于其上，宮門入口就在那中間。

走進去后，虛霧繚繞宮宇之間，四下回蕩著幽遠寂流聲。

穿過高深的宮門過道，眼前第一進庭院的正中，矗立著一面破舊石碑，碑后是通向宮院間林苑的黑木庭門。

司馬師向門內張望幾下，觀察到霧中流梭的異靜清氣，運血魄邁步而入。

好似望不見邊的宮林，盤曲樹體密集地遮蓋在頭頂半空中，林間一條蜿蜒的石燈籠宮徑，蛇一般延伸向遠處。

“去兮……去兮……”

他不疾不徐地走著，林中忽響起蒼老的風語。

……此林間深處，有神秘渾厚的波動。

從林葉縫隙之中，可以望見一道巨大的宮檐。

婆娑微風吹過濃密林道，枝葉簌簌而聲，似悲傷鳴訴。

隨林徑不斷曲折回轉，最后面前豁然開朗，到達開闊的林中空地。

一座幽邃的宮院，占據了整片空地，高高的殿宇上，淺青藍色磚瓦泛出淡淡柔光。

這時，子元眼前出現一個朦朧的黑色幻影，沖他仿若鞠了一躬，然后眨眼間化為煙燼飛散。

他走過去黑影所現之處，推開了宮殿前門。

就是這里……謐寂深沉之氣……

門后一條曲回轉折的庭廊，幾個黑色的佝僂身形，圍坐在廊道入口。

它們軀體被黑色暗影遮住，露出一些雜亂的非人異毛。

聽聞到司馬師的腳步，它們好奇地轉過來看，只見它們全身只有黃色的眼珠于面部顯露出來。

有的有三只眼睛，有的四只或五只，形如蟲目。

司馬師頓覺心間一陣異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