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郎君，徽少夫人……”

扶蘇打著點晃爬了起來，發出的人聲有些沙啞，不過喘息幾下后，他便恢復了生龍活虎的精健。

“出那咸陽焚境后，就沒了殿下的蹤跡，現見無恙真是太好了。”

司馬師笑著對他交手行禮。

“你們也尋來了嗎？這漢宮里境深處，發出混始迷亂之地……”

“是，不知殿下為何暈厥在此？”

扶蘇搖尾巴哼嚕兩聲，轉頭朝這院中間高大的宮樓行去。

“二位隨吾來看。”

他們三個進入一層宮室，幽幽暗紅色粗燭，每個宮柱上都有一支，映得整個寬大的內部空間，充滿朦朧赤熱氣氛。

“余跟蹤一群黑甲僵詭軍士，到得此處，誰知遭到一股爆發的邪氣埋伏，只聞到濃烈催昏香味，后面就失了意識。”

扶蘇領在前面說話，沿著室內中間的白玉道，逐漸走入這一層后堂、燭光照不到的沉暗之內。

“昏暈過去之前，余聽到其中一些兵士，發癲癔地不停念叨‘鄢陵侯曹彰’。”

宮堂后面的空間也很大，甚至都看不到后墻，詭靜陰暗中，只能聽見扶蘇低低的話語聲、與前堂紅燭偶爾傳來的燃燒噼啪聲。

“殿下，鄢陵侯便是現下長安之局、混沌漩渦及血眼之秘的關鍵。”

司馬師說著，抬起頭看了看這層的高深室頂，只見一片幽暗模糊。

忽然，扶蘇停下腳步，眼里生出血光，警惕地盯向前方。

那里出現一堆黑影，隱隱還能瞧見鎧甲的金屬烏光。

子元拔劍過去，如他心下所料，是那些僵異魏甲士兵的尸體堆壘。

那種白色蟲子在其間爬動，數量并不多，它們看似也沒有在對尸體作什么，就漫無目的地游移。

越過尸堆，香氣愈發濃重，好像已至其源頭。司馬師最開始沒有特別感覺，現在也有些胸腔煩膩，阿瑜直接捂上了口鼻。

終于走到宮室后端盡頭，平整高壁上空無一物，僅有淺淡的灰黑石色，墻壁右側到頭是向下階梯入口。

怎么沒有向上的梯道路徑？子元沉吟著觀察，畢竟這整個宮樓從外面看相當的高、有很多層。

他剛想問問扶蘇，其關于這里世界、未央宮境與混漩的想法，他們腳下突然開始劇震。

剛踏上的石階，在急速崩裂，轟隆碎響貫耳，阿瑜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司馬師伸手急忙拽住了她，前邊的扶蘇失去平衡，側滑跌進一道裂口。

他與阿瑜也很快無處借力，這崩震來得過于猛烈，來不及應變，全部宮室后堂這一塊都在塌陷。

試圖發力出手攀住碎石邊沿也失敗了，他只好化生出血力屏障，護住自己和阿瑜，隨著崩碎階道下落。

崩塌下墜中，扶蘇白色的貓身影又不見了，司馬師喊了兩聲沒有反應，微微苦笑一下。

落石都被他的血障隔開，他抱起阿瑜腰肢，向后勉力一滾靠到陡峭坡面，緩住了急落墜勢。

最后腳下漸穩，他們兩個到了崩開的深洞底部。

頭頂還在不停降下灰土石沫，待一切塵埃落定后，子元解開了血煞護障，第一口氣吸入灰渣還是嗆得他咳嗽幾下。

他和阿瑜亮起血眼和青瞳視物，深窄的地縫內，眼前只有崩落石土堆積，前面遠處地形好像漸漸開闊，若有若無的黯淡光線在那邊閃現。

“瑜娘你還可好？”

子元見她在不停喘氣，小一會后才勻穩下來。

“沒事，師郎安心。”

她揮彈去袖子上的石塵，表示也僅僅是被嗆到了。

兩人朝變寬有光亮那里走去，腳下也由崎嶇碎亂漸變平實，還有幾只那種白蟲出現，也向微光處爬去。

阿瑜彎腰纖手快速一出，用左手食指與中指夾住一只，拿起來細看。

至這宮境里世界以來，不斷出入于地下，鄢陵侯和混漩血眼所處宮中核心，也可能與地淵密切相關。

他思考感應著，身旁忽“啪噗”輕響，阿瑜捏爆了小蟲，但和上回他捏的那次不同，這只流出的是雪白黏液。

阿瑜皺起鼻子，嫌惡地揮揮手指，甩起一滴在子元眼前飛過，他竟透過這液滴看見折映出的血骨幻影。

這變幻映象一閃即逝，在他目中大概有巴掌那么大，是幾個好像在慘叫的血紅骷髏。

他閉上眼睛，轉了轉眼珠再睜開，問阿瑜有沒有看到同樣的幻象。

“妾沒有……對了，這些古怪，或許可從那言血之書中尋得線索？”

“我也這么想，前面如有能靜歇一下的地方，當再細讀一番。”

走著走著，司馬師發現這地下裂隙的深廣度，超乎他的預料，巖徑連續翻轉幾次，也感覺只靠近了那光源一點。

地勢越前行越低，空間也愈發寬大，地面已幾乎沒有碎石突兀，皆是平緩的深巖與泥土。

同時，耳中漸聞水流聲湍急，又是遇到地底大河。

兩人縱身躍行步履加速，最終到達水聲來源，一條地河深幽奔流著，遼闊的水面泛有波光，卻根本望不到另一頭。

在河邊不遠，聳立著一座巨木筑成的、梯形高塔，形似某種先漢的神秘儀祭之設。

“……啊，古帝陰埋？”

阿瑜訝疑出聲，她告訴司馬師，這形制構式極像《血昭言預》上所述的一種建筑，但只提到其難以解釋的詭力、無只字關于這種塔的具體作用。

地上開始有大片大片的白蟲子，一齊有節奏規律地，爬涌向木塔的底座。

塔身中間懸著一個圓形物體，扁平好似銅鏡面狀，其向四周發出低暗幽白光線，之前望見的光源應就是這里。

木塔基座是用泥石夯砌而成，黃心柏木構制了塔身，一共有五層，每一層內都擺滿魏甲僵兵的尸身。

每根巨木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秘文，從篆文到隸書都有，刻字的凹路內均布滿血垢痕跡。

司馬師走到底座旁、木塔第一層的正中，一圈白蟲圍在那里，中間立著一道怪異的門框。

門框除了下面和塔木相連，再沒挨著任何東西，就那樣孤零零立于巨塔內，后面鋪陳的僵兵尸體都已干枯成骨。

他注意到，只有這門框正后方的魏甲尸身，化為了朽萎白骨，塔上其它部位的兵尸都多多少少還保持青僵人形。

這里有這么多異怪白蟲，可是聞不到一點那詭香，門框里空洞洞的，卻有無形潮氣在緩慢地傳出來。

子元心中有異動，他攜阿瑜來到門框前，在其正上的門楣，用不知道血還是墨涂著一行字。

“孝宣帝業，雖壽極盛，禍惡心生，不出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