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條線索
- 天雀翎
- 皆狐語
- 5154字
- 2022-09-08 10:29:12
“你干嘛讓我變回來!”白筱咬氣得牙切齒。
“我又不想抱著你走路,多熱啊。”夭夜宸無辜地說:“也不會讓鳳少城主那么做的,你把人家當什么了?!?
“我和飼主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白筱狠狠地瞪夭夜宸,哼道:“你就是故意讓我出丑!”
“你也不小了?!必惨瑰诽姘左阏砗猛馍酪滦渑c絳帶,又悠然地將骨扇搭在白筱肩上說:“男女授受不親,你是什么樣都不行,會叫鳳少城主誤會的。”
“哦,男女授受不親啊,那你做什么扯我袖子???莫非你不在那個男女之中?”白筱狠狠地瞪夭夜宸:“飼主是正人君子,跟你這種猥瑣小人不一樣。我終于懂了,阿巫說的都是對的,你這人惡劣至極?!?
“我在和你講道理,月巫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不對的。”夭夜宸沒想到白筱竟有和月巫站在一起的一天:“說起月巫,你比我更欺負她不是?”
“我們之間是阿巫允許才開玩笑的,你是純粹耍流氓?!卑左悴幌朐俅罾碡惨瑰罚绻信d趣欺負一個人,就連她也只能吃虧。于是她向還在遠處一動不動等候的鳳沉璧揮起右手大聲喊道:“喂!飼主!”
鳳沉璧心中擔心著白筱的安危,又對夭夜宸的態度十分在意,方才夭夜宸叫自己走開,言語之間對他有一種因為白筱而起的戒備,這讓鳳沉璧心中有一絲困惑。正當鳳沉璧又忍不住揣測他們的關系之時,他聽到了白筱的呼喚,不待細想就連忙回頭,看到她似乎沒有大礙,終于放下心來。
“飼主,你怎么走那么遠?”
鳳沉璧未及回答,打量到她低垂的左手:“你的手?”
“小問題?!卑左阈α诵?,“等回城里好好包扎一下就行。”
鳳沉璧依舊不放心,還要詢問,白筱搶先說道:“好啦,現在還是先說棺材的問題吧。”
“現在就可以開棺嗎?”夭夜宸對棺中有活人,也有幾分興趣。
“是。不過,這得交給飼主啦,方才你吃了一瓶藥,開個棺應該沒事了?!?
“應該,你確定嗎?”夭夜宸挑了挑眉,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們在冒生命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筱不敢當夭夜宸的面說因為她相信洛渠楚。鳳沉璧也沒有反駁,在他看來,開棺勢在必行,本來就是應該由他來做。
“那,你也小心一點?!必惨瑰芬婙P沉璧上前,雖仍狐疑卻未阻止,反而還走遠了一點,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鳳沉璧深呼吸一口氣,絕浮塵赫然出鞘,他橫劍隨意一揮,劍光繚亂,棺木發出一聲響,頓時四分五裂,一道紅光散去,當中一個人影,在即將倒地的瞬間,被鳳沉璧穩穩地接在了手中。
“他還有呼吸嗎?”鳳沉璧方才收劍,白筱就急忙問。
鳳沉璧低頭查看,他懷中的中年人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骨骼,身體冰冷癱軟無力。
鳳沉璧伸手放在他的側頸,沒有感覺到此人的脈搏,他心中一沉。夭夜宸見狀上前,手放在此人的額頭,食指按在神堂穴上。
“阿宸?他到底活沒活著?”
“快死了罷,我只能吊住他最后一口氣?!必惨瑰烦聊?,目光憐憫:“筋骨俱非新斷的……他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過了二十幾年嗎?”
鳳沉璧忽然發現這人微微的動了動眼皮,似乎要張嘴說話。
“曉……曉生……”
聲音過于微弱,鳳沉璧只好附身努力細聽。突然,這人猛然睜開了血紅的眼睛,皮膚瞬間青紫,獠牙外露,對著鳳沉璧的耳朵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但夭夜宸的手還在他的額頭上,說時遲那時快,夭夜宸在他睜眼的瞬間就抓住了他的頭,虛一施力便了結了他的性命。
“鳳少城主,沒事吧?”夭夜宸對這尸體深深嘆了口氣,卻不忘從尸體身上撕了一塊布,將一手的血污擦干凈。
鳳沉璧搖頭,方才他的反應迅速,已經在被咬之前抬頭,就算夭夜宸沒有殺了那人也不會受傷。
“他說了什么?”白筱仿佛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神,她微張著嘴,看了夭夜宸好半天,又垂眸看看尸體,呆呆地問。
“他好像說,什么小生……”鳳沉璧眉頭緊鎖,實在聽不懂這含義,然后突然想起洛渠楚猜測曉生河還活著,他頭皮發麻:“曉生……河嗎?難道真的是曉生河?”
——
天色漸明,晨露深重。
在鳳闕崖下逗留一夜,白筱三人將四相棺中之人下葬立了碑。
然而這一番下來除了猜測到“曉生河”一個名字一無所獲。
夭夜宸耗費了巨大的靈力,十分疲累,鳳沉璧邀請他去鳳府,但夭夜宸婉言拒絕了鳳沉璧的好意,聲稱他還要回天地門處理諸事,不便久留。
見夭夜宸態度堅決,鳳沉璧也沒有多留,便與白筱同他作別。
“月后,你娘親壽辰之時,你可記得回去。”夭夜宸回頭看向白筱,又叮囑道:“她真的想你。”
“我知道?!卑左銛[了擺手:“我真的會回去的。我又不是離家出走,分明是之前你看我太緊了?!?
夭夜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搖頭,上馬離去。
白筱待夭夜宸不見了蹤影,才轉頭看向鳳沉璧,忽然卸了力,身體一軟。
鳳沉璧伸手扶了一下,擔心地問:“怎么了?”
“飼主,好疼啊?!卑左爿p聲呢喃:“破壞標記的時候,我以為我被碾碎了,不存在了,我沒法形容那種痛苦。上一次有類似的經歷,是魔雀刺穿我的時候,但是那時候的感覺也遠不能與方才相比,我在一瞬間好像承受了上萬年的痛苦,說實話,當時我真的慌了。”
“筱筱……”鳳沉璧心疼不已,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分明是自己的事,卻讓她受了苦,他心里涌出悔恨和自責,不禁無地自容。
白筱的呢喃仍未停止,“飼主,我經歷的那一瞬,比起他們所受到的折磨本就不值一提。僅這種程度,我便如此心驚了,他們經歷著比我痛苦百倍的折磨,過了整整二十四年。我不敢想,二十四年他們究竟是怎么度過的。”
鳳沉璧兀自后悔,卻仍舊認真傾聽著白筱的話,他突然發現自己會錯了意,白筱并非是在描述她自己的后怕,而是在描述對棺中之人經歷的同情與悲憫。
“我才知道只把活著當做拯救,并不總是對的。”白筱頓了頓把哽咽吞掉,仰起頭堅定地看向鳳沉璧,目光燦若繁星:“小荷花說得對,畢竟奪走了他們的生命,我們可要好好地背負起來呀!”
鳳沉璧也望著白筱,白筱的話讓他由衷地敬佩,以至于暫時忘記了對白筱的愧疚與后悔,打消了不再讓她和自己一起涉險的念頭。他鄭重地點頭回應白筱,“我們一定不會浪費他們的生命的?!?
白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休息了片刻,臉上的陰霾都一掃而空,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破布:“飼主,我發現了一點東西?!?
鳳沉璧也整理好情緒,問道:“什么?”
“這是在朱雀位那具棺中的人手里找到的?!?
三具棺,只有青龍位的男人活了片刻,說了三個字。因為另兩具棺材破損使元厄魔血失效,他們干脆也將這兩具棺材也打開,把三人同先前白虎位那女子合葬一處。而白筱手中這塊碎布,便是她在下葬朱雀棺里的人時發現的。
“這布有什么稀奇?”鳳沉璧見白筱獻寶似地將碎布放在自己手心,疑惑地問。
“我說了,這是他手里攥著的。他在被封進棺中之前,手里攥了一片不屬于他身上衣服的布料,你覺得這是誰的布料可能性大?”
“你是說……兇手?”鳳沉璧沉吟了一下,道:“但這一塊普通的碎布,已經二十幾年了,有什么價值?”
“這布可一點也不普通?!卑左阏Z調得意地問:“你沒覺得,這布有什么不同嗎?”
鳳沉璧低頭仔細觀察那碎布,只見那碎布十分嶄新,輕薄更勝蟬翼,花紋工藝亦極其講究,放在陽光之下,竟有種璀璨生金的錯覺,一個猜測頓時在腦海中形成:“這莫非是住錦鎮的織物煙羅綃?”
住錦鎮以多數織物專供龍廷而聞名,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輕薄度可與傳說中的南海鮫人所織龍綃媲美的織物,名為煙羅綃。
“正是,這是龍淵皇族才穿的。是不是兇手姑且不論,但他們遭遇了皇族的人,肯定是事實?!?
聽白筱解釋完,鳳沉璧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他想不到,此事里居然會有龍淵皇族牽扯進來。
“龍淵皇朝,上到龍皇下到皇族,少說也有百人?!兵P沉璧攥緊手中的碎布,“而且,他們與亞人的關系并不親近,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打探的。”
當今大陸上實行的種種法理與制度,皆為原人族千萬年經營的成果。
昔日靈族化人后,感念原人族救命之恩,自稱為亞人,不視彼此為異類,遂不另立國度,除了不以龍廷為至尊朝拜,其他俱與凡人同。
所以,鳳凰城雖不完全受龍廷管轄,但二者的關系也并非完全對等。他們對于龍廷和皇族須得小心對待,無法貿然行動。
“我們不必查百人那么多。”白筱并沒像鳳沉璧那樣顧慮,依舊信心十足:“飼主,你既然也認識這布料為煙羅綃,就沒發現它顏色特殊嗎?”
“顏色特殊?”鳳沉璧搖頭:“我不諳此道,猜測為煙羅綃,只是剛好蒙對了?!?
“原來飼主你不知道?!卑左憬忉尩溃骸盁熈_綃根據顏色與染料區別,又可分為兩種,白色名為輕雪綃,紅色名為霧霞綃?!鳖D了頓,白筱指向碎布:“飼主你看,這塊布料,它什么顏色?”
“你是說……”
“不錯,它是煙羅綃,可既非輕雪也非霧霞,說明這是一批更稀有的織物,能夠穿它的人數可就大大降低了,不過正如你所說,我們兩個想查龍淵皇族可不容易,所以我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還有人有那樣的神通?”
“飼主,你怎么忘了,這世上不就只有那個地方無所不曉?”
“萬金堂?”鳳沉璧醒悟,萬金堂確實是打探消息的最佳選擇,只是鳳沉璧隱約中對那深藏地下又故弄玄虛的地方,有幾分忌憚。
“他們對你和我呼來喝去,也是時候利用一下了。”白筱與鳳沉璧不同,她隱約察覺到蘇空世想要利用她,所以篤定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撒謊。
鳳沉璧見白筱已經意決,這碎布也是她發現,只好默然應允。
“那明日我們去城門口掛牌子吧?我看他們業務挺迅速,什么時候栽上樹的?”
“大概兩年了?!?
鳳沉璧見白筱捂住嘴打著呵欠,顯然十分疲憊,心中一軟,“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說得對,我現在真的好困,飼主。”白筱悶悶地回答著,慢吞吞地牽起韁繩。
鳳沉璧看著她此刻略顯迷糊的樣子,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方才,為什么不給少門主看這塊布?”
鳳沉璧奇怪,為何白筱發現這線索時,只字未提,要一直等夭夜宸離去,才將它拿出來給自己看。
話音剛落,白筱就回了頭。
她的眼神少見的認真,臉上也沒有絲毫笑意,清晨的霧氣中,她好似周身都覆蓋著一層寒霜似的冰冷,她并沒有看鳳沉璧,卻依舊讓鳳沉璧心中一沉,不知所措起來。
但白筱眨了眨眼睛,馬上又變回笑嘻嘻的模樣,“他總管著我,先是元厄魔血,再到查龍淵皇族,越來越不安全啦,我不告訴他,是不想他和我吵架。”
“筱筱……”鳳沉璧不由暗自握緊了手,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他一直以來都十分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他們的關系莫名得像一根刺,時不時就扎他一下,讓他好奇難耐。
“飼主,你好像有話說啊?”白筱見鳳沉璧面帶異色若有所思,不禁問道。
“沒什么?!兵P沉璧神思一醒,“此事本就危險,其實你不該跟著我?!?
“怎么,你也要趕我走啦?”白筱不高興地撇嘴,哼道:“我對自己生命負責,你別想趕我走。”
“我怎么就趕你走了。”聽她這樣說,鳳沉璧禁不住笑了:“我只是說,少門主他是在關心你?!?
“我知道?!卑左氵€是不滿地咕噥道:“但他總不能保護我一輩子,而且我也不是幾歲的孩子,還要他來保護我。”
“筱筱,你們倆的關系……”鳳沉璧猛然住口,他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把心里話問出來,有點不像他的作風。
可能是今日實在累了。
鳳沉璧想著,又看向了白筱,希望她沒有聽見自己的低語。
“哦,你問我們倆的關系?”但白筱并非神志不清,而且耳朵還很敏銳,不過,這個問題仿佛困擾了她,她歪著頭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說:“他總是以我哥哥自居。”
“我爹和他娘是兄妹,不過……娘親,和我爹都去世了,他和我都是我娘親帶大的,所以我們從小親厚,他小時候就總是以我哥哥自居,這習慣到現在也沒改掉。”
“原來如此?!兵P沉璧有些詫異,但仔細一想,夭夜宸的許多做法確實很像寵溺的兄長,只不過白筱并非會撒嬌的妹妹,才讓自己產生了曖昧的錯覺。
“對了,飼主?!?
就在鳳沉璧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深感慚愧之時,白筱忽然又出了聲。
鳳沉璧抬頭,望見白筱突然嚴肅的眼神,“怎么了?”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鳳沉璧見她鄭重其事,也不由嚴肅起來。
“在找到風息鍛造令之前,我做的任何事都不要告訴阿宸?!卑左阏f的很慢,她盯著鳳沉璧的眼睛,語氣里是沉重的懇求。
“為什么?”鳳沉璧不解地問道。
“因為……”白筱忽然住口,沒再解釋她的請求,低垂眼睛里平添了幾分落寞:“現在我不想說,以后你會知道的,答應我現在不要告訴他,好嗎?”
鳳沉璧最終沒有再問,輕輕點了點頭:“嗯?!?
白筱不想說,他便不問。
白筱感激地笑了笑,一掃之前沉重,揉著眼睛說道:“真的好困,我們趕快回去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走路搖搖晃晃,好像隨時就要睡著了。她像盲人摸象一樣摸了半天方才才抓到韁繩。
此前為了盡快和夭夜宸匯合,他二人日夜兼程,其實已經兩日未曾合眼,也不怪白筱疲憊成這個樣子。
“筱筱,小心?!毖劭粗左惴路鹜浰笫钟袀肱郎像R,結果扯痛傷處向后仰去,鳳沉璧急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背,然后看到白筱半閉著眼睛轉頭面向他,哼道:“沒事,一只手我也能騎馬的……”
鳳沉璧哭笑不得,只好翻身上馬,一把將白筱提上來,讓她坐在前面。
旭日高升,晨光灑在白筱迷糊的側臉上,泛著淡淡的金色。
鳳沉璧與白筱保持了一些距離,小心地穿繞過白筱腰側,執起座下馬的韁繩,一半胳膊截住白筱方便給她倚靠,另一只手牽過自己馬的韁繩,在一片寧和中踏上了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