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花朝，四妃入宮。

靜妃為四妃之首。

靜妃、姝妃、皎妃、玹妃，皆是十二國公府出身。

妃就是妃，本來沒有什么眾妃之首的說法。只是道楓恍惚聽說因為靜妃身后有著開國勛貴勢力支持，差一點點就成了皇后，為了安撫，特意定了一個四妃之首。至于四妃具體是哪四家的哪四位姑娘，遠遠看著十二國公府的道楓并不知道更多，四妃進宮的時候并沒有舉辦盛大的冊封儀式，也并沒有要求命婦入宮朝賀。

和皇后不同。

恒昌十六年二月十二日花朝，恒昌帝大婚。

命婦和道楓在內的勛貴人家的姑娘行了三日的禮。

皇后姓舒，是齊國公府的姑娘。

百年了，開國勛貴，到今天還有爵位的就那么幾家。

道楓附學的宣國公府，今天來的敬國公府，閑樂伯府前邊的鄰居當家人派到外地巡察的惠國公府，還有一個熊道姈剛嫁過去的犯了事的肅國公府。加上翟沐秀家的知義伯府，呂家兄妹的知明伯府，新認識的知孝伯府、知誠伯府，人齊了。

閑樂伯府如今怕是上了這條船。

道楓又拿起一杯茶，喝著，眼睛卻盯著正在曲水邊吟詩作對的一群人。

今天倒是明白了，靜妃就是敬國公府龍瑤。畢竟，宣國公府勾云染在四妃入宮后才請的道楓參加品鑒會去看她新得的屏風。

龍瑤當然不是沖著妃子的位置去的。

勛貴人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爵位。

殷朝封爵極為嚴格，啟昌帝這樣愛封爵的皇帝，不是總有的。以至于在啟昌帝之前的爵位被稱作老爵位，在啟昌帝之后的爵位被稱作新爵位，以示尊榮不同。

但是不管哪個皇帝，總是要封承恩公的。

殷朝百年，只有皇后的家人，皇太后的家人可以加封承恩公。襲公、侯、伯三世。不管是哪一種，對于勛貴人家來說，這都是恩澤子孫的大事，一本萬利的買賣。

一本萬利的買賣，當然很多人眼饞。

很多人眼饞的買賣，攙合著就有危險。

自己家上了這條船，真的是好事嗎？

明明沒有說幾句話，道楓卻覺得口干舌燥得厲害，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卻已經空了。后面站著侍立的頭上繞著柳枝的敬國公府青衣侍女輕輕上前，重新換上一托盤的茶。茶杯依舊是上好的龍泉青瓷，茶水依舊是珍貴的明前龍井。

“這些要花上多少銀子？”道楓心想。眼前望去，是精心裝點過的庭院，是成群的侍從。

敬國公府不愧是國公府，要是哪一天不是國公府，那又會是什么情景？怪不得家家勛貴為了一個承恩公不顧體面，鬧得眼睛通紅。道楓“前世”就聽過各種傳聞，不少人家，辛辛苦苦幾代榮華，這一次不僅沒有撈到什么好處，全家小命都給折進去了。

不過，為何不是勾云染？

論家族門第，論財力人脈，一路平順的宣國公府比東山再起的敬國公府要強的多，何況他們還有一群才藝非常的先生，一個頗有名望的家塾。

如今宣國公府是宣寧侯當家，接下來會是勾云墨承襲一品伯，到了勾云墨的子輩就要搬出宣國公府去當平頭百姓。要是勾云染成了皇后，那么現如今的宣寧侯會封為承恩宣國公，原來的宣寧侯爵位會被順延，等勾云墨承襲了承恩宣寧侯，勾云墨的子輩就可以襲上一個宣寧侯，再后面還有兩個一品伯等著。如果勾云染還有其他的兄弟，宣國公府也可以求上一道恩典，將其中一支爵位交由次子繼承。宣國公府也很需要一個皇后。

“姑娘，天黑了，怕是要下雨了，我們也去避一避吧。”青薔走過來出聲提醒。

道楓這才回過神來，之前一直盯著在曲池邊流觴吟詩的一群人出神，連人家早就離開了都沒有反應過來。黑色的云滾滾壓來，天色陡然暗了下來，庭院里只有敬國公府上的侍女在忙著收拾東西，哪里還有其他人的蹤影。

一位年紀和青薔差不多大的青衣侍女手里拿著傘快步前來，恭敬的對道楓說道“大姑娘，快下雨了，我們姑娘請大姑娘去吟泉閣喝茶避雨。”

道楓問“姑娘是？”

“我是龍姑娘身邊侍候的，特來請大姑娘過去。”

道楓帶著青薔跟著來人快步走著，邊上的風迎面吹了起來，更多的侍女擁了過來，打起了傘。道楓被人簇擁著，進了庭院外的吟泉閣，不一會雨就砸了下來。翟沐云迎了過來，“妹妹總算來了，我剛還和康姐姐說，妹妹今天發呆都發魔怔了，怕是要淋上一場。”

父親熊有茗自承襲爵位的那天起，就想讓全家人被看人得起，想讓家里有個好前程。

前世如此，今世也是如此。

前世的熊有茗進京后在閑樂伯府上大辦宴席，帶著家人在京中四處交游，就是為了全家能在勛貴人家中立足。最終還是一個小小的邊緣勛貴，背后被人指著嘲笑的暴發戶，只能關起門來老老實實地過上自己的小日子，等著熊有茗自己身死爵除，子女搬出閑樂伯府回歸平頭百姓的那一刻。今世有道楓這個“復生”者存在，熊有茗倒是不知用上了什么法子，結交上了宣國公府，上了開國勛貴的這條船。能讓女兒進宣國公府附學，在很多人家看來，已經是立足了。

母親張夫人自封誥命的那天起，就想讓道楓當一個名副其實的伯府小姐，想讓母女倆扶持著平順地過完富足的一生。

前世如此，今世也是如此。

前世的張夫人在第一位閑樂伯府的姨娘進門后，就一直帶著道楓跟姨娘們置氣，母女倆眼淚都不知道流了許多。雖然還是住在閑樂伯府的正房，守著那張誥封，體面依舊，可還是免不了被熊老爺冷落。

今世有道楓這個“復生”者存在，張夫人對姨娘們沒有過多的在意，連在道楓落水后也沒有什么過激的舉動，反而試圖喊來過去的侍女，聯系失聯多年的家族。更是找來了一位表哥張天馳，試圖認下一個自己家的繼子，徹底絕了姨娘們的路。

道楓不想死。

前世如此，今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