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十四年二月十六日

道楓在家里休息了兩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今早起來換上特地打扮了一番。昨日宣寧侯府家塾里差人送來先生親手寫的花箋，除了問候平安以外，特告知今日塾里踏青出游，所以少不得要重視起來。

道楓梳了一個雙垂髻，系上紅綾織金發帶，簪上春杏特制的織金絹花，上穿玉色云紋短襖，下著石榴紅綾裙—裙子是舊的，萬一弄臟了也不心疼。道柳則是梳了一個雙丫髻，簪上幾只小巧的絨花，上穿嫣紅短襖，下著芽白金闌裙。

姐妹倆并跟著的小丫頭皆精心梳妝。外面的馬車昨天也已經特地擦洗干凈，車架上裝飾著彩帶絹花。馬車里備好了各式花糕點心。張夫人還不忘叮囑要多帶上兩把傘。

宣國公府的門口排滿了裝飾得花枝招展的馬車。今日塾里來了好些姑娘，倒是比往日上學來的還要齊全些。

翟沐秀正在花廳上跟一位瓔珞圈上掛著小金鎖，頭上戴著小金冠，穿著白綾鑲金短襖，下著碧玉灑金馬面裙的姑娘閑聊。看見道楓姐妹進來，便示意兩人過去一起坐著喝茶。

翟沐秀介紹道:“這位是明儀伯家的康金玲姐姐，這兩位是閑樂伯府的大姑娘熊道楓，二姑娘熊道柳。”

翟沐秀又道：“我今日見到姐姐才知道康姐姐原來也在這里附學。”

康金玲笑著說：“我之前來過這里附學過有幾年時間。后來因為家里事多，就又請了個先生在家里坐館，平時很少過來。不過今天這種出游的好事，總是要來的。”

正說著，一群人擁簇著兩個打扮溫柔素雅的姑娘進來了。翟沐秀悄聲說道：“這不是吏部侍郎辛大人家的兩個姑娘嗎？前幾日辛大人才被封為知任伯，沒想到她們今天也會過來。”

辛幽曲和辛幽荷朝幾人走了過來，大家忙站了起來。道楓等人先道賀：“恭喜兩位姑娘，知任伯府上大喜。”

辛幽曲辛幽荷則回禮道：“多謝各位姐姐，改日府上還要恭請各位姐姐賞光。”

幾人相讓一番坐下后，辛幽曲問道楓：“前日在閑安伯府賞花會上有幸見過了府上夫人，聽夫人說姐姐身體不適，不想今日可以見到姐姐。姐姐身體可好些了？”

道楓答道：“好多了，多謝妹妹關心。”

不知等著過了多久，幾位先生也都到齊了。

今天連難得一見的第二先生也在。道楓原以為第二先生有很大年紀，也必然是放浪形骸的風貌。沒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一身官老爺打扮，說起話來字正腔圓，走起路來都四平八穩的中年男子。

不過，等出發了道楓也沒有瞧見到家塾最重要的學生——勾云染。

前面的公子們大多騎上了馬，后邊跟著二十多駕朱輪馬車，最后還有幾輛馬車拉著裝著案臺器具。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西出了城。

馬車前往的是香山一帶，這里離皇家園林，各家別院都很近，山青水綠，風景又好，又建有些亭臺小閣，正是踏青賞花的好去處。

下了馬車，道楓只覺心曠神怡。連日的大雨將山坡上的花也打落不少，只有零星幾朵點綴枝頭。學里早就派人打掃過這一帶，驅趕蛇蟲，清掃殘枝，設行障坐席，又在枝頭綁上一些絹花彩帶供人觀賞。

之前在塾里的時候，各家的公子和姑娘都是分院教習。今日花朝踏青賞花，一來有師長在此，二來又是節日出游，三來其中不乏兄弟姐妹的血親。總之無論姑娘還是公子，皆隨意游賞，各自玩樂。

道柳、辛幽荷等幾個年紀小些的姑娘素來自己玩一群。道楓由著道柳自去玩耍，只囑咐銀藤好生跟著。山坡上有一小亭子，亭子里有宣寧侯家的婆子在煮水烹茶，道楓便帶著青薔到亭子里坐著看風景。

山坡下有一小溪，曲水流觴是每逢出游必備的項目，翟沐秀對此興致極高，已經在溪邊占了一個好位置。

辛幽曲和幾個官宦人家的姑娘在隨意散步賞花，邊上幾個更小一些的在斗草。

第二先生和五先生并幾家公子正在對詩。

年先生和陽先生已經擺好了畫案作畫，一大群人在邊上圍觀。

佟先生獨自在溪水邊撫琴。

愛先生正和一位公子對弈。

道楓喝著茶正瞧著，兩個儒生打扮的小爺走了過來在亭子外站住。道楓剛想著是不是要避開，卻發現其中一人笑著對自己眨眼示意，再定睛一看，那人分明是勾云染。見到道楓驚訝，勾云染忽地笑出聲：“這是我雙生哥哥，勾云墨。”

兩人默默見了禮，勾云染便開始跟道楓展示自己的新裝。

道楓忍不住盯著兩人仔細瞧，兄妹二人容貌極為相似，加上如此打扮，連身形都顯得一模一樣。只是若是對比著可以看出勾云染眼中總有股狡黠溜出來，而勾云墨眼中極其平靜，像是什么都沒有一般。

背后康金玲的笑聲傳來，“我說你跑哪去忙了，這時候居然不在，原來是辦成了個小子。”

康金玲和一個小公子走了過來，介紹道：“這是我的弟弟明儀伯康金瓏。”

明儀伯康金瓏年紀最小，還是個一臉稚氣的孩子，不肯受道楓幾個的禮，但是畢竟有爵位在身上，便坐了上首。幾人坐下喝茶閑聊。道楓瞧著，宣寧侯家和明儀伯家的關系顯然極好，康金瓏明顯很崇拜眼前的這位沉默寡言的宣寧侯府家的公子。眼前這兩對兄弟姐妹實在是有趣的很。

道楓正想著，山坡邊上騷動起來，一個嬤嬤驚慌地跑過來，喊：“閑樂伯府家的姑娘摔下山坡了！”

道楓心猛地一沉，馬上起身沖過去。

坡上好多嬤嬤媳婦圍著，見道楓過來便讓道楓過去。

只見道柳上身倚在一個嬤嬤身上，坐在一張墊子上。另一個嬤嬤正給道柳檢查。

道柳的芽白的裙子上分明沁出了幾塊血跡。

聽到動靜，道柳回頭看道楓。

道楓大腦一片空白。

道柳的臉上也紅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