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孤村詭聞錄
- 三須竺
- 2659字
- 2025-03-04 12:43:06
守山人
血玉璧在月光下發出蜂鳴時,我正在摩天嶺第七座山神廟里刻碑。鋒利的刻刀突然劃破食指,血珠滴在“周林氏“三個字上,青石表面頓時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阿川!快看山道!“
同行的民俗學家老陸撞開廟門,懷里的羅盤指針正在瘋狂旋轉。我們沖到懸崖邊,看見百米外的山脊上飄著列血紅燈籠,隱約傳來嗩吶與銅鈴的和鳴——與青石村志記載的“陰親儀仗“完全一致。
更詭異的是那些抬轎人的步伐。他們每一步都精準踏在亂石尖上,月光下能清晰看見其脖頸不自然的扭曲弧度,就像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無人機跟拍到了這個。“老陸顫抖著遞過顯示屏。畫面里,八人抬的朱漆轎子簾幕翻飛,轎中女子戴著褪色蓋頭,懷里的襁褓露出半截青黑手臂。最駭人的是轎頂綁著的槐樹枝——葉片背面布滿人臉紋路。
山風突然送來腥甜的槐花香。我摸向貼身佩戴的青銅鈴鐺,發現內側的“戊戌“二字正在發燙。這是去年在青石村遺址考古時,從祠堂老井里打撈出的古物。
“他們往斷龍崖去了!“老陸指著懸崖對面的山脊。那些紅燈籠正逐一熄滅,仿佛被黑暗吞噬。我掏出祖父臨終前給的銅煙斗,煙嘴處刻著的鎮邪符咒突然滲出黑血。
當我們摸黑攀到斷龍崖時,腐臭味已濃得化不開。懸崖邊的老槐樹下堆著七具牲畜骸骨,擺成北斗七星狀。樹身上釘著塊褪色紅綢,綢布上用金線繡著生辰八字——正是我身份證上的日期。
“這是活人祭的引魂幡!“老陸突然被藤蔓纏住腳踝拖向樹洞。我抽出考古鏟劈砍藤蔓,鏟刃觸到樹皮的剎那,整棵槐樹發出嬰兒啼哭。樹洞深處亮起兩盞幽綠燈籠,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銘文:
**周氏血裔甲子當歸**
樹根突然暴長,纏住我手腕的青銅鈴。當啷一聲,鈴鐺炸裂,飛出的銅片劃破掌心。血液滲入樹根的瞬間,地底傳來鐵鏈斷裂的轟鳴,懸崖開始塌陷。
“快逃!“老陸的慘叫戛然而止。我轉頭看見他的頭顱卡在樹杈間,瞳孔里映出我背后升起的巨大陰影——那是頂纏滿槐樹枝的朱漆轎子,轎簾縫隙里伸出只布滿尸斑的手,指尖勾著我失蹤母親的翡翠耳環。
血月升起來了。轎中傳來玉石相擊的脆響,與童年記憶里母親哄睡時輕敲床沿的節奏完全重合。當那只手掀開轎簾的剎那,我看見蓋頭下腐爛的臉——
那是我在青石村考古時,從七號棺挖出的明代女尸的面容。
槐樹根纏住脖頸的剎那,北斗衛星電話突然響起刺耳的忙音。我掙扎著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傳出父親臨終前沙啞的囈語:“祠堂東南角......挖開三寸......“
“小心蜃樓!“老陸的頭顱在樹杈上尖叫,他的舌頭突然暴長纏住無人機。顯示屏畫面劇烈晃動,最后定格在轎中女尸掀蓋頭的瞬間——那張腐爛的臉竟與村志泛黃照片里的周林氏逐漸重合。
我掏出發燙的青銅羅盤,指針在“驚門“與“死位“間震顫。血月升至中天時,羅盤背面浮現出磷火繪制的山勢圖,斷龍崖的位置赫然對應著周家族譜上的煞位標記。崖壁青苔突然剝落,露出明代工匠刻下的鎮山咒文,此刻正在月光下滲出黑血。
“原來你們用無人機測繪破了封山印。“槐樹精的聲音從山風里滲出,裹挾著陳年紙錢的焦味,“周家初代早在一九五八年,就用黑驢皮把山魈拓片送進了地質勘探隊。“
纏住右腳的樹根突然浮現朱砂符文,灼燒感直竄天靈蓋。考古鏟脫手飛向轎簾,鏟頭挑落的蓋頭竟是半張民國報紙——頭條赫然刊登著祖父年輕時帶隊進山測繪的新聞配圖。
女尸懷中的襁褓突然睜開重瞳,瞳孔里映出整座摩天嶺的倒影。我摸到腰間洛陽鏟,發現金屬柄上不知何時纏滿墳頭紅繩,繩結樣式與祠堂童俑手腕的縛魂扣完全相同。
“歡迎來到風水局眼。“槐樹精借老陸的聲帶低語,“每個定位坐標都是新娘的指甲在羅盤刻痕。“
血玉璧突然從背包飛出,在月光下映出雙重幻影:三百年前的送葬隊伍正與現代科考隊的行跡重疊。女尸的指骨插入玉璧中央,在時空漣漪中抓出個褪色的工作證——照片上的年輕學者,竟與族譜上的周家幺叔公一模一樣。
當我想起老宅閣樓里的同款工作證時,山崖突然響起雷暴般的銅鈴聲。所有GPS定位點都在羅盤表面灼出焦痕,血玉璧背面浮現出祖父的絕筆:“甲子年卯時,破煞者當斬親緣。“
懷中的青銅鈴鐺殘片突然發出塤鳴。整座斷龍崖開始虛化,青石村遺址的殘垣從地底翻涌而出,那些破碎的瓦礫間纏繞著光纖與電纜,竟與槐樹根須共生成了詭異的科技圖騰。
塤鳴震碎北斗衛星的剎那,我腕間青銅鈴鐺突然熔化成液態。金屬溶液順著血管游走,在掌心凝成羅盤虛影,盤面“驚門“位正對著老陸頭顱卡住的樹杈。無人機殘骸突然爆出火花,燒焦的電路板拼出周家祖墳的星象圖。
“破軍移位,天狗食月!“槐樹精借老陸的嘴吐出讖語。女尸懷中的襁褓裂開蛛網狀紋路,六十四根光纖從裂縫中鉆出,與槐樹根須纏繞成《河圖》陣型。每根光纖末端都連著枚青銅鈴鐺,鈴舌竟是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嬰兒手指。
我扯斷脖頸上的紅繩,銅錢應聲落地擺成坎卦。血玉璧突然飛旋著嵌入崖壁咒文缺口,整座斷龍崖頓時褪去山石偽裝,露出布滿青銅齒輪的巨型渾天儀——那些齒輪咬合處卡著七具現代裝束的尸骸,正是半年前失蹤的登山協會成員。
“這才是真正的鎮山棺。“槐樹精的根須插入渾天儀樞軸,“周家三代人用測繪儀替換了魯班尺,把整條龍脈改造成了養煞炁局。“
女尸突然拋來襁褓,青黑手臂抓住我胎記。劇痛中浮現記憶殘片:祖父戴著防毒面具在礦井深處刻符,父親用地質錘砸碎明代鎮墓獸,而童年的我正被綁在測繪儀上啼哭,背后貼著寫滿生辰八字的黃符。
渾天儀開始逆向旋轉。青銅齒輪碾碎尸骸,血肉滲入光纖后竟化作流動的朱砂。北斗七星方位亮起探照燈,光束在云層投射出儺面圖騰——每個圖騰眼窩都對應著跨國通訊衛星的軌道參數。
“當年送給蘇聯的月壤樣本里,混著雷擊木的粉末。“槐樹精的根須暴長成人形,面孔在歷代周家男子間變幻,“現在星鏈計劃每顆衛星都帶著周家的炁。“
血玉璧突然映出雙重卦象:三百年前的送葬隊舉著引魂幡,現代科研團隊扛著信號發射器,兩者在時空褶皺中踏著相同的罡步。我摸到腰間洛陽鏟,發現纂文變成二進制代碼,鏟頭正自動掘向渾天儀的生門位。
當地面裂開三寸深溝時,祖父的懷表從土中彈出。表盤背面刻著與青銅鈴鐺相同的甲骨文,分針逆跳回1958年位置。我忽然明白父親臨終囈語的真意,掏出考古刷掃開浮土——埋在溝底的竟是母親的頭骨,天靈蓋上釘著五枚連接導線的桃木釘。
“子母煞炁連通了!“槐樹精發出高頻嘯叫。所有光纖同時亮起紅光,形成籠罩摩天嶺的炁網。女尸突然將我推入母親顱骨的眼窩,在時空漩渦閉合前,我聽見她貼著耳骨的冷笑:“看看你真正的生辰帖。“
顱骨內壁刻滿紫薇斗數推盤,命宮位釘著張泛黃的出生證明。當看清接生醫師簽名欄的“周槐安“三字,渾天儀轟然炸成青銅暴雨。我在金屬碎屑中墜落,手里緊攥著半塊帶芯片的血玉璧——那芯片紋路與明代鎮魂符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