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車在四季林蔭道停了近半小時，隨著鈴響，車窗落下。鐵門口人頭攢動，擠出的學生被幾條大道分散開去，行道上熙熙攘攘，談笑聲此起彼伏。

車上的人收回眼神，習慣性地伸進兜里，滯了幾秒才空手而出。于是干脆拿起放在座椅間小臺面上的手機，撥了電話出去。

一頭栗色齊肩短發的女士大步邁出校門口，黑色闊腿長褲蕩開，不時掃起幾片落葉。將幾縷貼在臉上的發絲撥至耳后，人熟門熟路地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她偏臉掃向后座，茶葉、紅酒、青源土特產等各種七七八八的“伴手禮”扎堆。人轉回目光，有些無語地看向身旁，想來車廂也堆得不少，肯定包括那套價值不菲的魚竿。

“你先考慮考慮，周一見面詳談，我來接你。”主駕駛座的人說完這句便結束通話。

“郭老師終于下班了。”他將手機揣進口袋，隔著棕色高領毛衣去揉郭言的脖子，笑道：“舒服不？”

對方系好安全帶，表揚他：“手法日益精湛了，宋大師。”

“那是。”宋明傾過身，雙手并用，又幫人捏捏肩膀。

“在說開公司的事？”

“還在談，需要幾個合伙人。”

郭言點點頭，沒繼續問，提醒他出發。

“好。”宋明發動引擎，從青源走高速也要兩個小時，老丈人還在等他們一起吃飯，是得加緊。

運氣不錯，難得下班高峰期沒有堵車，車輕松開離老城，再過兩個十字路口就上高速。等紅綠燈的間隙，一撥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從斑馬線走過。

“是那小孩。”郭言跟隨身旁人的目光看過去。

車輛行駛起來，宋明含糊其辭：“是，也不是。”

“店里以前有個同體雙魂的男孩子。”

“嗯。”宋明明白她意所何指。魂不能變換面相，除開同體雙魂和雙生子，這世上沒有相貌相同的魂。假設少年兩次自殺，因身體受損嚴重離了魂，又被強魂趁機占據軀體。那么魂本該同董北一樣，在人間晃蕩。或是基于黃粱一夢的特殊和未知性，兼之各種因素與巧合，被長毛抓進去也未嘗不行。

而青源目前已知的強魂僅有趙小飛，是不是他有待考證，暫沒空去追究，畢竟少年都不出了黃粱。且他莫名篤定，就算在人間，少年想回到身體也是微乎其微。

他漫不經心道：“放放，不管它。”

“感覺管不著啊。”杜默咬著飲料管對旁邊同樣咬吸管的妖如是說。

妖同意的人的看法：“當然，強魂你奈他何。就算把魂驅走，原魂沒找回，人身體不能動彈，誰來負責。”她邊說邊瀏覽著街邊的女裝店，清新暖色為主，是春的氣息。

“去這家看看。”妖率先往家裝潢精致的店去，招呼身后的人跟上。

人走進店囫圇掃視一周，下了定論：溫柔嫻靜的風格，個別款還有些性冷淡風，和秦思吟似乎有許許不太搭，她就更不消說，說實話還挺適合青無。此時妖已自行選了件紫色中長裙，裙邊繡有小花，問她怎么樣？

“試試。”

等候時分，杜默的眼神不時流連在一款淺藍色長裙上。被機靈的售貨員留意到后，她立馬搶先說隨便瞅瞅，千萬不要管她。售貨員十分善解人意，笑著說了聲好。

待妖走出試衣間，她從沙發里蹦起。

對方很認真地問：“怎么樣，好看嗎？”

“一般，換這個試試。”人從貨架上提起件粉白開叉長裙比劃著，肯定道：“我感覺，你穿這個還不錯。”

“我也覺得……”銷售員適機微笑著補充加潤色。

果然，一身長裙的妖甜美又不失性感，對比平日個人特色明顯的黑衣，這個只稍弱了些。

“挺不錯的，好看。”

被夸贊的妖笑得狡黠，隨手從貨架上取下粉色大蝴蝶結發卡別在發間。

呃，人托著下巴，這……就有些詭異的甜美了。

兩個小時過去，妖右手挎著大紙袋，左手挽著人離了店。

人瞅瞅妖，明擺一副欲言又止：“總感覺……”

秦思吟抬手搭在她肩膀，打斷她：“別糾結，要勇于嘗試。”

杜默點頭如蒜，結巴著：“哎...哎呦喂，小...小人受...受教了。”

秦思吟被逗笑，一把推開人：“滾蛋！”

一語成讖，人真滾了，還滾入空中。就在妖推開她的短短幾秒里，一只大狗冷不丁竄出咬住她的褲腿，人驚叫著下意識開眼蹦了出去。

秦思吟半蹲下擒住黃狗的脖頸，嘖了聲：“小伙子，膽子不小嘛。”

黃狗揚起頭嗚嗚叫著，眼里閃光。隨著叫聲越來越急促，秦思吟松開手站起，神色認真：“無能為力。”

這邊人緩完神湊過去，黃狗已改換咬住妖的褲角，耷拉著腦袋，眼里水光透亮，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妖面不改色的拂開狗，語含威脅：“你再惹事試試？”

狗嗚咽著松開口，趴在地上好不委屈地望向杜默。

“這狗？”

“一只小妖，別搭理他。”

人落低了些，定睛細看后猜測道：“你是不是夢里的大黃狗？”

狗騰地站起，狂點頭搖尾，似有撲上去的趨勢。卻被妖呵斥住：“哪里來回哪里去！來人間，就得遵守人間的秩序。”狗嗚嗚兩聲，扭頭跑進巷子里。

“？”

秦思吟義正言辭道：“這小子最近多半會纏你或是店里的其他人，你們最好統一陣線，別被誘惑，要堅決抵制。”

“為啥？”杜默簡直一頭霧水，她站回地面，揉著不舒服的眼睛。

妖向人挑了下眉：“他想雇你們……”緊接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確定？”人不大相信。

“我可沒騙人。”秦思吟嚴肅補充：“最好別插手！插手也管不了，純屬徒增煩惱。”

杜默揣摩著這句有幾分玩笑的意思，盡管疑惑重重，但心里已有定論：不敢、不管保平安，主要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