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一號店鋪
- 木土成林
- 1882字
- 2020-11-04 00:33:32
灰色霧氣從地鬼眼中飄出,回到無望手里。
“所以你殺了人?”有些事無法自剖于人前,他懂,也不必問。
“哼,上蒼終于對我們慈悲一次,鄭府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小姐們在屋外嚷嚷著要教訓我,可嘆身邊未帶有隨從。我將斧頭別在腰上藏于門側,待其進屋猛地一頓砍。直到他們都涼透了,才有人尋到這偏僻的雜貨房。”
少年又笑,眼神淬了毒一般。殺人的斧頭是從娘親還趟著血的脖子邊撿起來的,鮮血染紅她的破碎的素衣,血氣彌漫,他不敢忘。更不能忘,他睜開眼時,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家丁拉扯著衣服走過來,用腳踹著他:“小子,你娘就在里面,立刻帶著她從后門滾出去,別等爺親自出手。”其他幾人附和笑著:“還不快滾。”
他張著嘴,嚎到嗓子發疼才喊出娘親,眼淚早已決堤。家丁離去,他才顫巍巍爬起,打開通往了地獄的門,再無希望。
無望胸口起伏,牙齒磨得作響。地魂鬼將手伸過去,他果斷撇開了臉。
良久,少年逐漸趨于平靜,徐徐開口:“她長得很像李大嬸。”即使略微扭曲的臉,也還是讓他倍感親切。實在奇異,連自己孩子都殺的人,偶有清醒時對他笑,對總是沉默的他說些生平趣事。
地魂鬼邁前去,來龍去脈大致清晰。也已有所悟,五歲前的記憶如此清晰,又自愿供出虛無之眼,還會有誰。
“地下有法所在。”
少年后移兩步,滿不在乎:“想怎么罰,隨您。”驀地又恨恨補一句:“天道不公!”
“如何個不公法?”金光顯現,身形頎偉的魂走出,他五官深邃,英氣十足。身上的黑色長袍齊地,廣袖邊緣綴滿金色鳳凰圖紋,額上僅用根純色木簪豎起黑色長發。
“殿主。”
少年驚了下,隨即恢復自然,倔強地仰著頭。
“說說看。”醇厚的聲音帶著股威嚴。
小鬼無畏道:“說就說!我且問你,在人間我們就應由別人欺辱而不反抗?反抗就要受罰,這不公!”
魂簡明扼要:“地上講殺人償命,地下管作惡受罰。”
“我已償命,為何還要受罰?”少年情緒激動,他無不悔恨當初放的火不夠旺,沒能給娘親留下尊嚴,反被畜生曝尸荒野,自己被吊在暗不見天日的房里折磨近三天。
“鄭風也已償命,不如放出無名山?”
“不行,他不行!”無望大喊著,身體止不住地抖。誰都可以,他不行,他的命他取不了,成了鬼,也要讓他受盡折磨,不止是無名山,不夠!
對方泰若自然:“若都這樣,虛無之界就亂了。地下的法是維持平衡所在,作惡之人在地下無一能免。”
“為自保,我殺惡人之子也算作惡?”
魂掃了眼小鬼,其身后的無名山顯現移至面前。山上的少年拿著斧頭砍向驚駭呼救的小姑娘,刀刀狠厲,毫不留情。
“他們也是惡?”
“是!”
魂從容依舊:“戾氣深重,想清楚再來理論。”
無望嗤道:“什么法,不過是針對弱者定制的,地上地下都一樣!”
魂垂眼,跟在地魂鬼身邊百年還冥頑不靈,他冷冷開口:“地鬼,該罰的一天也不能少。此事就此打住,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
“地鬼明白。”地魂鬼拂手,黑光卷著掙扎不已的少年下了山。
魂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如何?”
“還算靈活。”畢竟是妖物,能銜接上便是萬幸,其它也不敢奢望。
“殿主。”地魂鬼壓著聲:“你可知上位殿主為何以魂筑刀?”
魂抬起頭望向山下,淡淡道:“不知。”
消息又怎流了出去?當年他蒙在鼓里,如今是誰在掘開。地魂鬼上前去,小鬼們依舊痛苦,而入胸腔中的哀嚎聲已漸弱。他右手緩緩伸進灰色衣袍中掏巴掌大的白布袋,數只金蟲在里亂撞。
“此蟲源于黃粱一夢,卻有魂的氣息。”
“恐怕得問黃粱一夢。”上屆殿主僅透露四字:不便告之。他是知黃粱的存在,可從未踏足。若不是禁印有所削弱,他才能連同白天等魂才勉強破開。畢竟是神族與地下共同設下的結印,何談容易。
地鬼不語,長毛古怪,該是不會直接告訴他。
“黃粱不可小覷。”
“我非去不可。”
“我問過青無,有人與黃粱之物一樣可入夢境。”魂不動聲色道。
“殿主也如此?”他是曾想過,不過最后全然否定。
“并非如此。你一定要去,三日后來虛無殿。”魂說罷隱去了。
浩瀚無垠的藍海里,巨鯨浮現,水柱噴灑,千萬銀珠墜落。鯨沉入水底,忽爾一躍而出,擺尾游前。魂立于鯨背,帶著水汽的風掀起她的淺藍色衣袖,因腰間緊束,只余裙擺飛揚著與青絲纏繞。
“去哪?”她不解道。
“湊熱鬧啊!你知殿主打算如何處置非魚嗎?”
“依法處置。”
鯨加快速度,揶揄中暗藏得意:“那條大長蟲和芒蒼打賭輸了都能不吭聲樂呵當其坐騎百年,所以眾魂向虛無殿提了個建議。”長蟲本身無痛無覺,如何處置不過形同虛設,助無名山小鬼逃脫,多少也有仗著這點。
“眾魂是指你。”青無不以為然。
被揭穿的魂不覺心虛,理直氣壯得很:“正是本魂。”
“不去。”魂飛身落入浮于水面上的茉莉。
“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多出去活動活動。”
見魂不為所動,藍無又道:“別后悔啊,大長蟲可知道很多秘密。”
丟下這句話,她便悠悠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