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呆了半晌，許英和母親聊了許多，期間父親醒來，說有便意，母親就拿盆子給接。

醫院的便盆是個扁平塑料盒，操作不方便，許英想起劉金狗那個輪椅，人坐在上面，椅子中間掏個窟窿，很方便，便對母親說了，給父親也來一個。

王彩霞說，“等脊椎手術做完再說，癱子好歹有脊椎，可以坐，你爸坐不了啊。”

父親許慶看到女兒來，很高興，嘴唇哆嗦著問考的咋樣，許英連番點頭，“放心了，發揮正常，肯定會有一張通知書，但不知道是哪家大學。”

至吃中飯，許英買了一斤餃子，王彩霞吃了六個就說飽了，剩下的給父親吃。

許英就想哭，道：“媽你吃啊，你瘦了好多。”

王彩霞笑道：“我本來就瘦，正常，這會兒也吃不下。”

許英心里難受，母親不是吃不下，那是因為窮啊，她省著餃子不吃是要留給父親，因為父親現在需要營養。

知道又如何，她又弄不來錢。

想了想，許英問母親，“錢該用完了吧。”

王彩霞小聲嗯，“開顱手術后在重癥監護室呆了幾天，那里面貴。”

許英便懂了，心說回去后找個機會問問劉解放，他答應的第二個一萬什么時候給。

從醫院出來，許英又跑了趟學校，值班的老師說目前只回來了兩個通知書，都是本省大學，一個西北農業一個西北工業。

“像五院中院那都屬于外省，沒那么快回來，你再等等。”

許英只好往回走，路上車子就騎得沒有那么快了，到了白河鎮拐彎，去找同學。

許英說的那個女同學叫蘇小妍，她父親是白河鎮的鎮長，從小家庭情況好，會鋼琴會跳舞，青春靚麗溫婉可人，就是學習不大好，不過人家是藝術生，無所謂。

初中時她和許英是非常親密的小姐妹，后面一個去了中師，一個到了高中，偶爾寫信，關系淡了好多。

許英說來找她，自己心里都忐忑，也不知道幾年不見，那份感情還在么。

不過癱子唱的兩首歌的確不錯，這也是許英敢厚著臉皮來找蘇小妍的主因。

假如說，癱子確實有才，能帶來可觀的經濟收入，這事是許英一手促成，將來離開，自己良心也能好過些。

到了白河鎮家屬院，許英憑著記憶找上門，蘇小妍正好在家，兩姐妹見面極為歡喜，抱著瘋跳好一陣。

入門去，蘇小妍的母親還記得許英，熱情招待，問候家人。

許英不好意思講家里的慘狀，撒謊應付而過，只說今年高考，就等成績了。

兩人聊了好久，還在蘇小妍家里吃了下午飯，最后許英才悄悄說了自己當前的遭遇，聽的蘇小妍淚水漣漣，難受不已。

聊到最后天快黑，許英告辭，蘇小妍再三挽留不住，便把家里電筒給她。

當下約定，明天蘇小妍就去劉家峁找許英，看看那個癱子的音樂天賦。

許英從白河鎮往回走，還沒到家天就黑了，于是單手扶車頭，單手拿電筒，一路搖搖晃晃。

公路上平坦好走，拐進村道就沒那么容易了，土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許英騎車技術不好，一路都是顛簸，很是驚險。

快到劉家峁，有一段七百多米的水渠路，一面是水渠，一面是溝，路面只有兩米寬，雖然兇險，但路面平整，也是一條捷徑。

許英上了水渠路，車子果然不顛簸，一路平穩快行，風馳電摩。

距離村子不到四百米，已經能夠透過樹林看到點點燈火，自行車忽然咔嚓一聲，前輪卡住什么東西，許英一聲尖叫，人向前傾翻，又因為是單手扶車，導致車頭左拐，直接扎進水渠。

此時正值夏灌，水渠有水，許英掉進去瞬間就嗆了幾大口黃泥水，好在她沉重冷靜，水中調整姿勢，雙腿蹬直，人便站起，然而剛露出水面，還沒看清怎么回事，一只大手就按住她天靈蓋，死命往下按。

許英正好張口，結果又灌了幾大口水。

剎那間，許英心慌，以為是遇到傳說中的水鬼。

然而不過十秒，那只手提著她頭發又提起來，同時另一只手抓她肩膀，將她拉上岸。

許英渾身濕漉漉，夜間光線又暗，只是大概看到，眼前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拉她上去的是那個男的，身形高大，約莫一米八五左右，體型也魁梧，站著當面像座鐵塔。

許英上來先嘔吐，那女的來扶她肩膀，幫她拍背：“你彎腰，彎腰好吐水。”說著幫許英彎腰，讓她頭朝下，連續吐出好幾口黃泥水，這才好受些。

沒等說話，后面又來一輛自行車，后座兩邊駕著兩個竹筐，騎車人抓著手電亂晃，一眼就認出許英，驚訝道：“許英？你掉渠里了？”

聽那聲音，是葉不凡，許英立即回應：“剛才騎車被什么東西絆了下，幸好他們搭救。”

說這話時許英聲音是顫抖的，剛才的經歷很兇險，她百分百肯定，剛才那只手并不是救她，是想淹死她，不知道后來為什么又把她拉上來。

現在想想，他們應該是壞人，故意在路上設了陷阱，讓自己落水，再讓自己嗆水，讓自己虛脫，無力反抗，再把自己撈上來。

嗯，一定是這樣，他們很可能是人販子。

短短幾秒間，許英思緒一波三折，幸好來了同村人，許英如同見到救星，連忙往葉不凡跟前湊。

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個男人，女人在這時候就得依靠男人。

葉不凡手電在一男一女兩人身上晃晃，“咦，崔老師，徐老師。”

他們竟然認識？

男的是徐老師，鼻子哼一聲，開口說話，音調低沉冷峻：“好危險，虧得我和崔老師在這里散步，正好聽到落水聲，連忙趕過來。”

崔老師是女的，也附和道：“是啊，真的好險，我都快嚇死了。”

如此許英不敢亂說話，連忙鞠躬，“謝謝兩位老師，大恩大德，不知怎么報答，兩位老師跟我去家里喝杯茶，就在前面。”

兩位老師立即拒絕，“不了，太晚了，我們還有事要忙，你快回去，衣服都濕透了。”

邊說邊走，腳步堅決迅捷，根本不給許英挽留的機會。

兩人走遠，葉不凡才道：“他們是寶塔山出版社的編輯，今天來找我商討新書出版事宜。”

說話間，手電在許英身上晃，許英衣服濕透，身材凸顯，尤其是現在這年代，農村姑娘還不習慣穿胸罩，又是夏季衣服布料多薄透，光照之下讓人羞愧，許英第一時間護住自己，低聲命令：“手電關了。”

葉不凡這才醒悟，“對不起。”連忙關了，而后裝著關切的樣子問：“你沒受傷吧？自行車呢？”

“掉渠里了。”許英說，往水渠看一眼，再看看兩位編輯離去的方向，心亂如麻，驚恐更加，因為她從面前的葉不凡身上也嗅到一股危險氣息，連忙道：“小凡，能送我回家嗎，我好冷。”

葉不凡哦哦應著，回頭看一眼，后座上有兩個竹筐。

許英見狀不再要求，“手電借我用。”說完直接奪過手電，轉身就跑，步伐飛快。

葉不凡見狀，連忙把后面兩個筐子卸了，蹬著車子追上去。

……

……

距離他們三百米外，一男一女兩個編輯夾角對立。

男：“她從哪冒出來的？”

女：“說這個沒意義，再想想別的招。”

男悶哼：“要我說，就別麻煩了，直接……”說話時手往下做個切的姿勢。

女：“別自找麻煩，能穩妥盡量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