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天空一早就泛了白，亮光照進屋子里，催醒了熟睡的人。窗外面也漸漸有了聲息：車鳴聲、說話聲、咳嗽聲、狗吠聲，又是新的一天，還是這么生機勃勃。

向南看著亮堂的窗外，起身洗漱，隨意在冰箱找了些吃的，開始坐在桌邊翻閱資料。他的書桌還是上初中時買的，1米2長，泛黃的白色，桌上擺了幾本上學時的課外輔導書，還有一盞銀灰色的臺燈，塑料殼子劃壞了好幾處。他的個子坐在這種尺寸的桌前感到有些狹促，卻有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這大概是家的味道，兒時的家總是靈魂的棲息地，就算用長大后的眼光看，家里過于簡樸，卻無可替代。公司關閉后，他就退了租賃的房子，搬回了家。雖然住在家里，怕父母念叨，但他很想要一處讓他感到安穩和舒心的地方。他是對的，因為此刻他安心地讀著對他來說猶如天書的材料，如果靜不下心，他肯定覺得一個字也讀不進。

中學時學過的理科知識已經離他很遙遠了，記憶里只留有十分淺淡的痕跡。他回想那時坐在教室看老師在黑板上畫各種分析圖，做卷子上花樣百出的運算題，到后來他決定走上學藝的道路，覺得以后再也用不著這些了，終于可以脫離枯燥乏味的計算，每天開始心安理得在教室睡覺。沒想到繞了一圈，竟又和這些打上了交道。對啊，那時他的夢想是站在世界知名舞臺開一場個人演奏會，那里的燈光只屬于他一個人：他站在舞臺中央，昏暗的光打在他身上，他身穿典雅的黑色燕尾服，手在提琴上緩緩拉動，場面交織成一種靜謐又優雅的美。后來，后來為什么夢想漸漸遠去了呢？他出了會神，趕忙打斷自己的幻夢，才又集中精力啃噬這些陌生又冰冷的名詞。他不明白這些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只好上網一一查出來，再了解運作原理。

當人全神貫注做事時，最不能感到時間的流逝，向南如果不看表，總察覺不到現在是幾點幾分。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太陽頂空照耀，玻璃都是燙的，他才意識到是中午了。看看表，已經上午11點多了，他整整坐了5、6個鐘頭！

幾天的時間要消化這么多內容實在困難，他有時看得頭昏眼花，感覺腦袋里再也裝不進一個字。他天天彎腰低頭，走路開始有點駝背。向南媽媽時常站在房門口，想提醒他休息休息，可看著兒子倔強的背影，怎么也開不了口。

某天吃過晚飯，向南把吐在桌上的殘渣收拾到碗里，準備拿進廚房倒掉，向南媽媽道：“別管了，我來。”

說完朝他背上拍了拍又道：“挺直背，駝著個背會像老頭子樣。”

向南笑道：“可不是最近蒼老了？”

向南爸爸在一旁瞇縫著眼道：“工作不成，走路也不像樣了？”

向南臉色一沉道：“這次會成的。”說完快步走回自己屋里，他聽到媽媽在身后小聲埋怨父親，可更覺心酸，他覺得讓媽媽為難了。

正式上班那天，黃主任笑著問他：“怎么樣？看了資料吧？”向南：“看過了，都看完了。”

黃主任：“喲呵，不錯啊，干勁挺足！”

向南：“必須的呀，不然怎么勝任新崗位?”說完朝黃主任笑了笑。

黃主任道：“其實你不必太辛苦，談業務時主要要了解產品的材料和性能，至于到底怎樣做成的倒是不必費神了。”

向南：“材料和性能這是最基本的，我還是憑著中學那點底子查了下功用，如果和客戶聊到了這方面，我也有話可說不是？”

黃主任驚訝地看了看他道：“你小子有這份心不錯呀，搞不好以后能轉成工程師啊！”

向南笑道：“那差得遠了，我現在只知皮毛罷了。”

黃主任道：“來，我帶你去見見新同事，以后你的辦公室就在那了，過去看看喜不喜歡。”說完領著向南到了隔壁一間屋子，推開門，所有人都抬起頭，約莫有八九個，每人都坐在自己的隔間里，不抬頭向南都看不見擋板后有人。黃主任大聲道：“向大家介紹一名新同事，這位是江向南，我們部的銷售員。”還未說話前，向南就感到準同事們的眼睛在他和黃主任身上掃來掃去，這下大家齊刷刷把目光對準了他，他感到了一陣緊張。介紹完后，他覺得自己也該說些什么，就想了想道：“大家好，我叫江向南，就叫我向南吧。在市場這塊，你們都是前輩，以后多向大家學習。”說完鞠了一躬。同事們開始鼓掌，掌聲很響亮，可向南并沒感到讓他心安的熱情，他余光看到這里的人反應是不一樣的，在他說話時，有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微笑，好奇地打量他，有的在觀望，有的則小聲和身旁的同事嘀咕什么，但不論怎樣，他進入了新工作，有了新開始，所有挑戰他都不畏懼。

黃主任親自把他帶到了給他準備的座位上，出門前又和他囑咐了幾句。向南的臉更熱了，他感到好幾雙眼睛捕捉到了這一幕，他們一定認定了他這個“空降兵”是個有關系的無能人，他和新同事的關系會不會很難處?想到這他飽滿的熱情下去了一半，甚至有些嗔怨黃主任過分熱情了，可黃主任畢竟待他親和，也對他賞識，從這幾點來說他壓根就不該有抱怨，就把煩悶的情緒壓了下去。

一上午，向南什么事也沒做，沒人來和他說話，也沒人給他交代工作。他看向周圍，發現大家都在低頭做事，整個辦公室也很安靜，這種忙碌的寂靜更顯得他無所事事。他只好把面前的電腦翻了個遍，不過并沒看到文件夾里有值得一讀的資料。干點什么好呢？上網看新聞？打一盤游戲？估計這樣做他的“關系戶”的帽子就摘不掉了。他只好枯坐著，眼睛直愣愣盯著屏幕發呆，看著時鐘從9跳到10，10走到11。終于表的時間顯示到了12點，辦公室里開始有人說話，有人打哈欠，然后陸陸續續起身走出門外。向南也決定起身去看看他們去哪里吃飯，中午吃飯正是和他人熟絡的好時機，但他又隱隱期盼能有同事主動找他，萬一他過去沒人有興趣搭理他呢？正拿不定主意，有人從背后拍了他下道：“一起吃中飯嗎？”他欣喜地回過頭，看著拯救了他尷尬處境的“及時雨”道：“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