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里的事
- 繡衣使
- 箋俞
- 3135字
- 2019-06-01 01:08:41
盛京,南城,繡衣使衙門。
劉晟勒馬停住,取了鞍包里的信函直奔后堂。
南城除繡衣使衙門就并無增設他機構,名義上是巡檢司管理京師治安的地界,實際上繡衣使才是監管此處,負責主要治安。
繡衣使衙門口立著一對石獸,不同尋常雕刻的那種樣式,這對石獸樣貌刻意雕地猙獰了些,底座也不是平,而是傾斜了近一半,做成怪石嶙峋的樣子。
石獸腳踩怪石,怒目而視,緊盯著來往進出,似是隨時會撲上去。
過前院,中堂,一路至后堂。后堂是繡衣使的議事廳,大小職務復述都在此處。后堂正中設一處香案,供著歷任繡衣使指揮使,兩側各排了一列座,以供商議。
正堂的座椅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身玄色織金錦袍,頭發束綰起,用一只木簪定好;年紀不過五旬,卻是氣宇軒昂,左額有一道疤留下的淺印。
繡衣使現任指揮使,王閑云。
劉晟上前一步,還沒拜,王閑云就先開了口:“回來了啊,一路辛苦。”
劉晟先拜過,才起身回答:“習慣了。”
“那些個逮住了?”
“沒。沒曾想都是性子烈的人,沒一個肯降的,最后那一個領頭的為確保無人走漏消息竟將還剩一口氣的同伙一刀結果了。
衙門兄弟們也傷了好幾個。”
王閑云點點頭:“意料之中。”
“大人。”劉晟問,“那八個人從宛州一路至西北,用盡各種仗勢吸引各地繡衣使注意,定是受了人指使。現已伏誅,京師這是什么反應?”
“八個宵小之徒,能引起什么反應。”王閑云頓了頓,“不過倒是有件不相干的事——傳言陛下有意削藩。”
劉晟一愣。
削藩,這兩個字是很敏感的。
于天子而言各地藩王都是同宗一族,對自家人下手總不是好的事,況且現在天下又不太平,藩王鎮守一方,熟知當地情況,能更好地治理,比起朝廷派遣的官員可有效的多。
“可能嗎?”劉晟說道。
“朝堂上的事難說,這不在繡衣使的職責范圍之內,就不要談了。”
話是這么講,但一點都不過問是不可能的。削藩的事被放在一邊,劉晟問起了另一件:“宛州的案子是怎么判的?”
“錢寧判了斬刑,一家老小發配北方,受牽連的大小官員無一姑息。
那事引得陛下震怒。”
這個錢寧是宛州的巡撫,負責地方軍政,民政。劉晟口里的案子是錢寧通敵叛國之事,宛州地處東海沿岸,兩條運河的中心樞紐之地,交通便利,是胤朝的經濟中心,錢寧這個巡撫還管著漕運的稅收。他要是有點心思,日進斗金不是開玩笑。
一個管著地方稅收十幾年的巡撫通敵叛國,這話一開始信的人不多,可隨著案子的深入,三法司公布的罪狀及證據,讓人越來越相信——只要這個人敢反,他是絕對有能力的!
錢寧有無謀反之心,無人能定論;但他的確觸了皇權威嚴。
“錢寧的案子你查的不錯。”王閑云贊賞,“明年官員評定,這是不小的功績。”
“多謝大人,都是手下的兄弟盡心,才會拿下他,劉晟不敢獨領這份功勞。”
“你啊,那么多人怎么賞的過來,他們應得的獎賞還等你去發給他們呢。”王閑云很看好劉晟的一點就是他這個人對功名利祿不太用心,肯辦實事,但該抓的機遇還是不會漏的——做事聰明,有些幾分像他父親。
“沒什么事就先回去歇著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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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晟的住處在東城,到家已是晌午。
換了常服,劉晟在堂屋上了一柱香,堂上供奉著兩個牌位。
“爹,娘。”劉晟叩拜,起身,便出門去了。
東城,西街,醉仙樓。
劉晟包了二樓的一處雅間,點了壺茶,邊喝邊等。喝了三杯茶后,劉晟不再續了。
跟人約了酒,得留點肚量。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讓劉兄久等了吧。”
劉晟笑了笑:“也就三盞茶,比起你以前可是快了不少。”話里多少揶揄來者。
來者提起手里的一個油紙包,獻寶似的說道:“繞了個道去了李記的鋪子。”他把油紙包打開,里面是切好的燒肉,“嘿嘿,知道劉兄好這一口,今日一聚我怎么會不帶點呢。”
“行了,快坐吧,我去讓人上菜,邊吃邊聊。”
“誒誒,先上酒!”那人還不忘叮囑。
劉晟點了四樣——葫蘆鴨,蟹肉菜心,朱砂豆腐,踏雪尋梅。四樣菜看著不少,其實也就夠吃,京城里的人對口舌之物注重一個“相”,而非“味”。要顯得有品位。
劉晟請客的人叫韓云生,曾是個云游的修士。
修士大多是清貧之人,他們游歷四方,廣納知識;也會傾囊教授他人。因為不收任何回報,且受教人都是平民百姓,因而修士很受人尊敬。
這個韓云生在朝廷的冶金司掛了個閑職,他懂得一些冶鐵的技術,比冶金司使的方法要省料的多,冶金司的主司王志遠對這些修士一直都有好感,就給他了個職位;平時就定期領點俸祿,畢竟吃飯也是要錢的嘛。
其實朝廷對修士一向都不錯,胤朝開國之初就立了律例:各地方州、道、府處,眾修士皆可領取一定銀錢,且不會問緣由,不會問用處。
有傳聞說是胤朝開國皇帝年幼時,家里窮,吃不上飯,是個云游的修士每月接濟他家,還教他讀書習字,因此對修士感恩戴德。他坐了皇位后更是允許修士出行無需路引,除了讀書人,一般人可沒這個權力。
他們廣結善緣,平民百姓多少會供他們吃食,因而修士領了銀錢一般就去接濟貧民,換來的是百姓成倍的好感。
此時劉,韓二人喝著酒,就著李記的燒肉,愜意的很。韓云生好酒,劉晟喝一杯,他能喝三杯,此時酒勁上來,他的臉已是泛了紅。
他打了個酒嗝:“劉兄這次有什么想問的?”
劉晟進京前便差了信使給韓云生捎了信,約于此處。
劉晟放下酒杯:“怎么,我沒事就不能請你喝酒?”
“這倒不是,只是劉兄每次都會借酒提問,小弟已經習慣了。”
“今日只是一聚,不用多想。”
“真的?”
“真的。”
韓云生又喝了一杯:“嘿嘿,劉兄怕不是拉不下來面子,沒事,我不在乎的。”
他表現的極為豪爽,倒把劉晟逗的好氣又好笑。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每次都是有事才找他,怪不得。
他問道:“我就想知道我走的這三個月,京城里有什么值得我感興趣的事。”
“那可就多了。”劉晟的一句話打開了韓云生的話匣子,他從兩位富家公子為了鶯燕樓的一個頭牌姑娘一擲千金說到賈大人的女兒和李大人的兒子暗自訂了婚約,兩個官場上的對頭,偏偏要結成親家,成了京城里的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又談起北城的古剎有女鬼現身的傳聞;以及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一個飛賊,任憑自己喜好下手,誰人都偷,且第二日必然奉還,一時對這個飛賊什么說法都有……
韓云生滔滔不絕,想起什么說什么,劉晟細細地聽了會問他最想知道的:“朝里傳聞陛下有意削藩,是不是真的?”
韓云生一愣,點點頭:“是真的。”
“你確認?”
“那當然。”韓云生壓低了聲:“我認識宮里的一個小奴,那天他給陛下送膳,碰巧聽到了陛下的談話。”
“那天?哪天?”
“七月十四,那天惠王請旨調用境州駐軍。”
這件事劉晟還沒聽人提起過,問道:“惠王不是有私兵嗎,還借陛下的兵?”
“剿匪唄。
不知哪來的一股流寇,逃竄到惠王的封地內,惠王用自己府兵剿了幾次,結果鬧的更兇了。惠王的封地你也知道,山多林密,幾百個人往山里一鉆,如泥牛入海,上哪尋去。
人手短缺,請旨來了。”
他這么一說劉晟倒明白了,隨即又問:“那削藩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調兵剿匪也不算什么,現在匪患是有點嚴重,可是陛下聽說惠王的府兵規模堪比境州守軍,這就不能不注意了。”
境州守軍七千人,戰力強悍,劉晟是聽說過的。惠王府兵規模能堪比地方守軍,明顯不只是人數上持平那么簡單。
“那陛下同意了嗎?”
“自然是同意了,不過削藩肯定是要的。咱陛下什么性子……”韓云生使了個眼,意思是:你懂的。
劉晟笑笑,夾了一筷子燒肉細細地嚼,邊吃邊消化所聽到的事。
“說起來,那個飛賊你得注意了。”
“嗯?”
“近幾日他越發猖狂,你回京的前幾天他甚至偷到繡衣使的案牘庫去了。”
一聽這事,劉晟嗤之以鼻。一個小小的飛賊也能偷案牘庫,那繡衣使一個個就是蠢豬了。
“想來就是在我衙門的房頂上走一遭,能偷得什么?”
“不見得吧。
你們繡衣使可是全城搜捕了兩天。這就是你說的在房頂上走一遭的后果?”
韓云生此話聽著輕,劉晟卻是認真了來——全城搜捕……不會真的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