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西游記》在西月宮閑散了半月,臨時居住的東廂也被珠寶玉器塞得插不進腳,墨白仰天長嘆了一聲,又仰天長嘆了一聲。
“唉——”
天理昭昭,咋就不能下凡收了那妖孽呢?
就她這幾日觀察,夙離這貨完全沒有放她走的打算,更不允許她出去見義父。她現在都嚴重懷疑,他賞她這些金銀財寶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好聽點兒,是用來砸死她然后陪葬的;說不聽點兒,就是光用來砸死她而不陪葬的……
言簡意賅,空手套白狼!
太監,太奸!
左思右想,冥思苦想,她決定智取……
“爵……爵爺,奴才今日看了一則寓言。”
“你還知道看書?”夙離翻看著奏折,臉皮都沒抬一下。
“……”看書二字,跟她不搭嗎?她好歹也是21世紀受過高等教育的好不啦?鄙視,赤果果的鄙視,從頭到腳赤果果的鄙視!
“說來聽聽。”
墨白努力組織著自己的措辭:“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大概就是說,有時因為一些卑微小卒的存在,有可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大業。”
這次夙離倒是抬起頭來了,不耐斜了她一眼。待瞧見她閃爍著期待的小眼神后,竟是笑了。這一笑,顛倒眾生,足以讓閉月羞花,掐斷世上所有的希望火種……
“你覺得,和牧忠稱兄道弟的牲口,會有多大影響力?”
“……”
這話,怎么這么熟悉?
之前她和牧忠被關在柴房時,好像說過……
靠!
那個時候,他竟然在!!!
智取被他分分鐘碾壓,她就想盡辦法讓他嫌棄她。前日,她清洗他最最喜愛的黑白玉石棋子時故意往臟水桶扔了兩顆;昨晚用膳時,她故意朝他飯碗打了個噴嚏;上午,說評書時還故意放了幾個響屁……
誰料,夙離只反常地對她諱莫如深一笑,笑得她脖子上的小短毛瞬間支棱起來一片,當即決定夾起尾巴做人。
后來古南看在吃了她幾塊燉肉的交情上好心提醒:“墨白兄弟,你的每一次大不敬,爵爺都會從你義父身上找回來。”
“……”
墨白寒風林立,幾乎能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音。果然,堅決不能跟無恥的人比誰更無恥!
一晃在西月宮已近兩月,又近身伺候,她幾乎熟稔了夙離所有衣食住行的喜好,越發順手。在夙離跟前得臉,其余人皆高看她一眼。義父偶有來信,說已升至藍衣段位,叮囑她好似照顧自己,好生照顧夙離……
“爵爺虐我千百遍,我待爵爺如初戀……”
蹲在廚房燒火做糕點的墨白,自行洗腦。
她在現代學得一手好廚藝,隨便一道糕點都足以令御廚叫絕。看在他不聲不響幫義父升官的面上,每晚被夙離叫去跟前侍奉時,她都會自備一盤糕點。
“味道不賴。”
“小的榮幸。”
“以后備四盤。”
“……”大晚上吃多容易積食,您連這點兒基本常識都不懂嗎?
“不準重樣。”夙離冷眼一瞥,強行將肥嘟嘟俏臉捏出了弧度,幽幽開口:“這是罵爺的代價!”
“……”墨白僵硬當場,果真妖孽下凡!
樂得多養條寵物,又懂人語,夙離對墨白的縱容要比對牧忠還多出兩分。到底沒在官場混過,墨白的花花腸子在夙離跟前如同白紙。日子一久,就被寵膨脹了。
見夙離連著幾夜挑燈秉燭,熬黑了眼圈,墨白就偷偷往糕點里加了迷藥。心想著讓他好好睡上一覺,第二日一早再認個錯。
本是好心,誰知竟觸了夙離的逆鱗!
“小子,給你點臉,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輕輕一嗅,夙離的一張俊臉瞬間晴轉多云,面色如身上黑衣。他一把掀翻糕點,猛地將墨白踩在腳下,怒發沖冠,“說,誰派你來的!”
于此同時,大批守衛魚貫而入,長刀齊刷刷锃亮。然待看清屋里情況,一時六神無主。靠!這都是一起吃過墨白燉肉的兄弟,嘴軟手也軟……
“愣著干什么?”怒吼一聲,夙離聲如鬼厲,“去把劉毅那畜生給爺綁了!”
“是!”幾近本能,眾人齊刷刷領命。
“不關……不關義父的事。”墨白胸悶,想掙扎起身卻用不上力氣,“小的……小的就想讓您……休息休息。”
“你以為,爺會信?”俊臉烏云密布,語氣陰寒如刃,夙離腳上力道又驟然加重幾分。
“嘶——”
墨白只覺肋骨都快被踩斷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仍覺窒息:“那只是迷藥……分量……分量也很少。”
眾目睽睽下,夙離又猛地掐住了墨白纖頸,指甲毫不憐惜地陷入細膩皮肉。
這低壓的場面,看得古南等人后脊嗖嗖冒風。墨白大兄弟啊,你鬧啥不好,干嘛非得整下藥這一出?想當初爵爺就是因為中迷藥才被坑害入宮,這是爵爺心里不能觸碰的疼啊……
燭光搖曳,夙離微瞇的鳳眸里暗影重重,咬牙逼問:“說!你主子是誰——”
墨白,忽而笑了。
瞧著近在咫尺的玉顏,她譏諷勾起唇角。這張臉,前一刻還在跟她打趣,后一刻已陡然變天。她怎么忘了?他是赫赫有名的殺人不眨眼!他自己都沒心,又何須別人真心取暖?
脖頸上火辣辣的,可心卻不知痛意。明明一番好意,卻被他當成狼心狗肺,踐踏如泥!夙離最受不得背叛,而墨白最受不得……冤枉。
眼圈微紅,墨白上來倔脾氣,一股腦懟了回去:“我若有靠山強于你,定不會多留一日!”
古南捂臉,墨白大兄弟你咋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呢?
“好!”心口沒來由一堵,夙離咬牙切齒:“很好!”
他知道墨白想盡法子要離開,卻不知決心如此堅定,視他這里如虎狼之窩,躲之不及。他夙離在朝堂尚且被百官尊稱一聲爵爺,又豈容一個下賤玩意糟踐?
下一瞬,墨白就被猛受了一腳,徑直掀飛半空,怦然撞在柱子上,重重栽摔在地,又反彈開了數米。
“噗——”
只覺喉頭一甜,墨白鮮血噴濺。這鮮血怒放如花,比起自她脖頸上幾道指甲印子滲出的血珠子,不知明艷了多少。她未吭一聲,咬牙掙扎而起,堅毅灼灼的眸色下是明晃晃的劃清界限。
夙離本以為她會發狂反撲,卻意外瞧見她乖順屈膝,神情淡漠,語氣疏離:“爵爺教訓是,小的什么都不是,豬狗不如。”
瞧著她疏離而倔強地跪在那里,夙離俊眉皺得更緊,渾身低壓有增無減。
紅燭一點點淚落,屋子詭異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