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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艷紅

瘋子阿恒對著艷紅的嫁衣出神,他幾乎虔誠的將手覆在明珠翠玉上,冰涼微妙的傳感鉆進他的指尖,卻化成一股溫柔又酸痛的流水,充盈在心房之中。他喃喃地念著「文娘,文娘」,臉上浮現出癡愚而幸福的微笑。

他的手被仔細擦過,是他自己做的,那塊沾了水的濕布也被他疊得方方正正,擺在桌上。他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恍若不聞。大抵知道是不會傷害自己的人進來了,他垂下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嫁衣,十分羨慕。

那蘇在他對面坐下,老實說,并不是他刻意放輕腳步。元老院打下的三十鞭,抽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到如今也未修養回去,走起路來總讓他產生飄忽的錯覺。

他看清阿恒神往的色彩,沒什么感情地說:「還是等到這一天了」

瘋子的手指縮了縮,面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那蘇夠到一壇好酒,藏在榻下,封了十幾個年頭。滋味很烈,燒喉,他毫無章法地灌了幾口,登時潮紅暈染,活脫脫為病白的臉色披上健康的偽裝。

這漫長的十七年,祁江綠了幾度,水又漲了幾寸。西域的少年種下一株梨樹,從形似的高度,到白雪皚皚,再到枯萎死去,一同洗掉的還有他的淺薄。

他總是徘徊在江畔,期待能見到誰在畫舫中低吟淺唱的模樣,卻不希望那個人重新踏上這片污濁的土壤。如果無緣再見而帶來的沉重失落,是將她重新托回云端的天平,很多人為了守護這份希望,甘愿墜落谷底。

這就是文娘說過的‘情’吧——那蘇想。

為了回報這份‘情’,他記下她臨走前的每一句話……而當與她神似的姑娘出現時,纏繞在指尖的紅線,便將金鈴扯響。

他憶起姑娘應下婚事時,帶著三分倔強。

光明殿里燃燒著熊熊圣火,光明神之前無數的弟子攏手垂目地祝禱。年輕的他們并不想真心地祝福,這些弟子總有自己的想法。

醫師照例為教主請脈,眉頭緊鎖,仿佛教主得了不治之癥。聽到侍從咳嗽一聲,他才在審視的目光中撤離了手。

「溫文,或許你需要一杯喜酒沖淡憂慮」

教主和善地提議。

我一點都不憂慮。醫師迅速地翻了個白眼,他就像只壞脾氣的小鳥,一不順心就開始炸毛。他的右眼皮毫無征兆地跳動起來,接踵而至的是不妙的預感。

遠在千里之外的遜塔斯部落,事實上這里根本聽不到圣墓山上的祈禱。比起‘愿神祝福那蘇圣子與汝南姑娘’,教眾們更樂意為自己討要一點好處——如果光明神聽得到。

部落點燃篝火,很合時宜的是,羊肉被烤得又脆又香。連野貓也嗚嗚地低吼著,伺機咬上一口。

陌生的族民們手牽手抑揚頓挫地唱著歌兒,每個人都掛著笑臉,只是真心不多。他們該恐懼這位圣子,他正是在這里,眼睜睜看著雙親死亡。

那蘇緊緊地牽著姑娘的手,緋紅的細紗遮住她半張面孔,露出一雙清澈明朗的眼睛,映著火光,如同沉淀碎星的河溪。

「汝南,我還不知你的生辰」

姑娘顫顫黑睫:「今日,我十五了」

她聽見那蘇溫柔地笑聲,不知那蘇默默地念了幾回:她還只有十五歲……

侍從端來兩盞喜酒,裝在琉璃盞里,被透射得五光十色,異常好看。酒香并不濃郁,但總引誘著看著它的人飲下去。

那蘇深情地望著她,仿佛許下三生三世的諾言。他與她一同將酒盞湊到嘴邊……這時,瘋子驚叫一聲,失控的貓兒忽地撲向新人的肩膀,打翻酒液。

汝南從那蘇身后探出半個腦袋,漂亮的琉璃盞咕嚕嚕轉了幾圈,磕到了一名族人的鞋。酒水打濕了一片沙土,那野貓仿佛受到感召,伸出舌頭舔了舔被打濕的爪子。

下一秒,它便七竅流血。

「啊啊啊——」

尖叫的依舊是那瘋子。

醫師匆匆趕來的時候,那蘇正堅定不移地抓著汝南的雙手,那瘋子抱頭鼠竄,險些將他頂出去。

「你搞什么?」

這是他第二遍這樣問。他意料之中地沒得到那蘇的答復,翻看了貓兒的死軀,又嗅嗅那殘留了一些酒液的琉璃盞,臉上烏云密布。

他聽到那蘇對汝南說:你別怕,別怕。只要我活著一日,就保護你一日;即便我死了,我也變個貓護你。

醫師冷笑了幾聲。

那蘇當著所有人的面,直言不諱:「是長老院吧」

醫師硬著脖子附和他一聲:「是啊,這毒從前長老院還給教主下過」語氣多有嘲諷。

于是,信徒們炸開了鍋。他們知道,這位醫師曾經是北月圣女的徒兒,他一定不會維護那蘇圣子,而給長老院找麻煩。所以,真真是長老院按捺不住,要對光明殿動手了。

自作聰明的人,甚至想了更多。那蘇是犯錯譴回的,長老院原就想大義凜然地將他處死,教主在乎光明殿的顏面,才出手救下他;而教主一定痛恨圣子,生怕他回來掌握權力;只要元老院下毒,定有無知的人以為是教主動手——

所以說,這世上的人心里多有一處戲臺,感動自己驚艷自己,到最后也不過一廂情愿。事實可以比預想更加糟糕,也可以平淡得索然無味。

在亂七八糟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醫師又撇了他一記眼光:「我會如實轉告教主,請教主定奪」

「一起去吧」那蘇輕輕地吻過汝南的額心,「只有光明殿能保護我的姑娘」

汝南茫然地望著她。大漠的一切,似乎都與她隔了層紗。

壞事總是一樁接著一樁。教主重病、十三部落謀反,所有人的忙起來,圣墓山的燈火仿佛被不安的沉氛埋沒,總是忽暗忽明。

汝南立在落地窗前,宵風將她的裙擺吹得仿佛鳳鳥開屏。她的神情宛如難解的鎖,配對的鑰匙卻落在很遠很遠的中洲。

難有人摸清她在想念什么。她聽見誰推門而入,那腳步聲仿佛想帶給她一個驚喜,然而靜立太久的人總是敏銳,她在夜風里轉過身,散落的長發夾在紗帶中飄揚。

她嗅到一縷茶香,寧靜致遠、清雅溫柔。

「那蘇先生」汝南從他的眼中看到疲倦,他的肩膀松松地垂下,好像很難負載重量。

那蘇溫和地點點頭。

「遜塔斯的商隊從中原帶回來一些茶葉,我想你會喜歡」他聽她輕聲說了‘謝謝’,脆弱得像碎在半空的琉璃。

中原怎樣了?她更掛心這個問題。

那蘇為她沏了熱茶,體貼地送到她身前。緲緲霧氣好似在她的眼中蒙上霧氣。

「光明殿的信徒因周事回歸不少,但元老院的人執意不動,我不敢將所有弟子都撤回來——至少需要有人盯著他們」那蘇遺憾地說。

是嗎……是啊……

她的無力感,一遍又一遍,沖刷著原本信誓旦旦的思緒。

所有風暴都來得太快,某個寂靜的夜晚,星河璀璨。圣墓山之下忽然傳來沙狼的嗷叫,這不是月圓的時刻,這陣狼嚎簡直讓人心驚肉跳。

她自高樓俯視,只見細密的火把聚成火海,在大漠燃燒。箭雨刀斧映照著火光,彩旗颯颯地卷出風的形狀。

是十三部落的聯軍,他們將在夜晚鏖戰光明殿。

白衣的明教弟子敏捷得好似流光。殺聲爆發一刻,她的心提到了絕高的山峰,山下是幽黑的龍淵。

那蘇不在這里。她心跳極快,她記得他日前才領了眾多弟子去沙海巡視剿殺。聯軍來得出乎意料,她根本無法想象他們如何憑空出現。

倏然,身皮金紗的戰士加入混戰。汝南抓緊了欄桿,她猜測那些人來自元老院。這種援助根本不是好事,反而給了元老院接管明教的理由。

醫師敲門進入,帶著一成不變的淡淡藥香。

「教主的病情更重了」他不該特地來說這句話。

此時,蒼白的大漠卷入一撇驚鴻,鮮艷奪目。汝南抓著欄桿的手指即可緊了。

「那蘇回來了」她帶著不可察覺的希望如是說。

醫師靜靜地退出去,仿佛真的只是……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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