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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曾被指導的人生(2)

“我上周通過了艾里的校招,學校里的事情忙完后我就可以去實習了。”

芭蕉說這些的時候神色異常自豪,擁有那般顏色的芭蕉一度顯得迷人。

豆紅笑了一聲,說:“杭州城里頭每10個人里,就能找到一個跟艾里有關的,你有什么好驕傲的呢。”

豆紅和芭蕉向來不合,家庭背景和人生價值觀相差頗大,四年來大小架吵了無數,卻因為我的原因還是不得不常年相對,于是我感到微微的內疚。

“你這樣的人,怎么懂艾里。”芭蕉冷笑著說。

“我是不懂啊,但我可懂自己。”豆紅反駁道。

江河,我清晰地記得,這一天是2012年的11月28日傍晚,陰天,寒風。

當時豆紅與芭蕉的對話在我的心里產生了猶如高明催眠師在被催眠者的耳邊柔聲細語一般的暗示作用。懶散如我,甚少去思考關于前程或人格之類復雜抽象的東西,即使是六年后的這一刻,我也依舊不清楚那究竟是些什么。

我的生命中鮮少有人與我切實談論人生,即使我的父親,他也從來不曾指導過我什么。

我的姐姐芭蕉,在大三這一年就對自己未卜的前程感到憂心忡忡。一種莫名的緊迫感始終纏繞著她。

不甘心像新聞系其他的學生一樣,畢業后即去媒體做一名沒有薪資的實習小編,也不愿將就去小門小戶或是傳統國企、事業編等安穩單位做文員,就此庸碌一生。作為一名自小到大的優秀生,芭蕉是一個任何時候都在為自己找出路的女人,比過別人,仿佛是一件她從娘胎里就帶下來的使命。

好強的女人愛比,西湖底下幾千年的水早就通曉這個道理。江南地,才華氣,吳越地這一帶的女人操著一口杭州話自小就愛比,小時候比讀書,讀書讀不過就比工作,工作再做不過就比男人,男人這一塊再一輸,一生就輸了,輸慘了。

很多人,她們在前面兩塊都沒怎么贏過,但沒關系,越是沒贏過的心里越有底氣,越能專心將精力放在最后一場,全神貫注,只待男人這場贏了,前面的輸面自動忽略不計,一生就是另外一場高潮。

但23歲的芭蕉并不明白這樣的社會環境。她從小強慣了,哪里都落不得輸,臨近畢業的她心心念念地沖在前兩場。

實在無法容忍那種叫做危機感的東西每日像鬧鐘一樣警醒自己,在所有人還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恍然未覺頭頂上象牙塔要倒塌的時候,我的姐姐芭蕉,已經見血地預料到了前方正在砸過來的——寥寥的危機。

她開始瘋了似的拜訪各路學長學姐,向他們懇求經驗;趁誰都不注意的時候,她也偷偷地查資料,做簡歷,去網上各大平臺各個大佬的微博上留言。想到大學生每年像蛙卵一樣從學校排放出去,而自己實無太多優勢,芭蕉就感到憂心忡忡。

終于,在無數次暗無天日的研究學習之后,芭蕉總結出:想要在杭州城出人頭地,唯有投身于這個城市真正領先于國內其他各城市的、目前正在崛起的行業——互聯網。

若干年后的我回憶起這一年,才恍然悟到屆時擁有遠超出同齡人財富的我的姐姐芭蕉,也許的確藏有類似洞察先機這樣的本事。

豆紅還在照她的鏡子,拿著粉餅的指尖上流動著火紅的蔻丹。

燭火的余光下,阿瑪尼色的唇瓣和眼影像紅花一樣綻放在豆紅的臉上,桌下剪裁有度的迷你裙擺就像花瓣一樣鋪開來。

如果你往下看,就能看到她的腳背上還勾了一只銀色低跟鞋,跟像半支鋼筆那樣尖和細,腳惦幾下,眼看鞋馬上就要掉落了,豆紅臨時又不惦了,鞋就半吊不吊地掛在她那幾個腳趾上。

我心里覺得豆紅可愛,她的張揚和性情總藏在她的著裝里。有些人天生就帶著一種與世不容的風華和魅力,愛好和取向也總與常人不一般。23歲的豆紅就是這樣的人,天真快樂,漂亮傲嬌,覺得人生只該為自己而活,當時的她可能也并不清楚“自己”這個詞的代價究竟有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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