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失落的期間，我聽聞楊鏈數人被收監了。

想當年李選侍意欲掌控朝政，諸位大臣乾清宮門前，太監持挺不容入，楊鏈不畏懼，厲聲相斥，后太監懼之，諸位大臣才入乾清宮。后，皇上還是楊鏈等人把他從李選侍手中救出來，才順利登基為皇。

這才不足三年，他就把這一些都忘記了；當然，這算不得什么，不能居功自傲。

我看過楊鏈的《二十四罪疏》，文采橫溢，用詞犀利，把魏忠賢結黨營私，謀害妃嬪，操縱東廠，掉弄機權，批駁得淋漓盡致。

“陛下春秋鼎盛，生殺予奪，豈不可以自主？何為受制么?小丑，另中外大小惴惴莫必其命？”

不過，雷聲大雨點小，魏賊膽戰心驚了一段時間，后來沒有一點兒事。

這就是當朝的奇跡。

天啟五年九月，我聽聞楊鏈死于獄中，熊廷弼被傳首九邊，天下將士寒心，我真的絕望了；更為震驚的，天下有諸多的良臣被誅。

后宮不得干涉內政。但我不甘心啊！

九月的京都已經開始寒冷了，我就跪在軍機處門口；皇上的作坊就在軍機處旁邊的房中。

“然猶曰外廷臣子也。上年皇帝上南郊之日，傳聞宮中有一貴人，以德性貞靜，荷皇上寵注。忠賢恐其露己驕橫狀，謀之私比，托言急病，立刻掩殺，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貴幸矣。大罪八也。

猶曰無名封也。裕妃以有喜傳封，中外欣欣相告矣。忠賢以抗不附己，屬其私比捏倡無喜，矯旨勒令自盡，不令一見皇上之面。昔堯以十四月而生，假令當日裕妃幸存，安知不為堯母?是皇上不能保其妃嬪。大罪九也。

猶曰在妃嬪也，中宮有慶，已經成男，凡在內廷當如何保護，乃繞電流虹之祥，忽化為飛星墮月之慘，傳聞忠賢與奉圣夫人實有謀焉。以皇上麟趾呈祥，何妨斯男則百，而忠賢包藏禍心，若此是皇上亦不能自保其第一子也。大罪十也。”

“三宮九嬪之安危何所托?而如此毒心辣手膽橫，已不能為下，意棘必不能容人，即普天共戴之。皇子元良托重之貴妃，能保時得其歡心而不犯其所忌，臣又不知貴妃皇子之安危何所托?萬一少有差池，臣即欲以死報皇上亦復何及?伏念皇上天縱聰明，春秋鼎盛，生殺予奪，豈不可以自主?何為受制嬤嬤小豎!令內外大小俱坐針氈之上，而惴惴莫必其命耶。”

“皇上，為臣妾伸冤，誅殺此等逆賊。”

我要為我屈死的孩兒伸張正義。

楊鏈的二十四罪疏是對于魏賊的宣判。

楊鏈，我作為皇后，不能保他們周全，非我無能，是非能也。孩兒，被魏賊害死，非我非能，是我無能。

我為我逝去的孩兒披麻戴孝，跪在軍機處作坊的門口。

我知道我即使有天大的憤怒都抵不過魏賊的一句話，但我不甘心；即使我逝去生命我也要申討惡賊，為冤死的忠臣出出心中的冤氣。

“然猶曰外廷臣子也。……”二十四罪疏，我滾瓜爛熟了，我只摘出這幾段，不能授之以柄，我不能干涉朝政。

我作為皇后，后宮的主人，我卻不能保他們周全，是我無能啊！

我沒有注意到，在軍機處不遠的地方，有兩個宮女模樣的女人站在那兒。她們就是我的師妹凈寧、凈仁；她們已經消失了很久了。（我真的不用她們保護，我就用我這殘軀祭奠了那些英烈忠魂吧。我死得其所。）

天很冷很冷了。我的心冷到冰點。我身邊沒一個人，就連宮女都怕被我連累。

很快就開始下雪了。一點點的雪末凄凄慘慘地飄下。

今年的雪下得太早，這些年的冤屈太多。人間多冤屈，七月有飛雪。

他們竟然對我熟視無睹，我的宮女看到他們進去的，就連魏忠賢都在里面。

他太大度了。

我其實已經理解了，我是個女人，我死了，皇后可以再有；而大明那些賢臣良將卻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這些賢臣良將就是大明的根基啊！

“我不想見她，那日，她腰間掛著那個人頭，我就怕了。她太剽悍了，哪像個女人，更不像皇后了。賢明淑德更加無緣。”

“錯了，難道我真的錯了。死了那么多大臣，是我的錯嗎？又不是我要殺他們的。”

“魏卿，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想殺他們，明殺不行，就暗殺吧，不要留下把柄。你傻啊！”

“皇上……”

“不要打岔，我正忙著呢。這個構思，有點問題，得改改。我還指望你們把建奴趕走。你們還不行動，整個北方都被他們占了。”

“不過，不要怕，我將來擁有百萬天兵天將，這建奴還愁不平。”

“甭管她，讓她鬧，看她能鬧到幾時。畢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魏卿，她可是個腰間能綁個人頭的；聽說那日，她懷里還包著個人頭呢？太嚇人！我想到這，我就想離她遠遠的。”

“你可千萬不要胡來，她要個三長兩短，太皇太妃不打爆朕的頭。”“皇上，這是國事，不是家事。”

“皇家無私事。”他的私事就是家事，也是國事。

這奇缺的皇上有這般想的。

“魏卿，那些事是你干的嗎？”

“皇上，臣不是給你解釋了好多次了；那些大臣覬覦你的江山。那熊廷弼格外不像個賢臣，居功自傲；他一旦平定了北方，這天下指不定姓熊了。他可是個很有野心的主兒。”

“皇上，這天下，只有臣才是真心真意的為你守護。您要知道，臣是個沒后的人，不管怎樣，臣不會覬覦您的江山。臣沒后，臣沒傳承。”

“那楊鏈，格外的囂張，自以為當初擁戴我為皇，憑著幾分才氣，就指點江山，朕的江山，他何德何能指手畫腳呢？”

“這皇后，憑著朕對她的寵幸，就……”

“臣叫人把她……”“把她趕走？”魏忠賢其實在猜度皇上的心思，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