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紫砂收藏的朋友,一定不會對享有“清代第一制壺大家”美譽的陳鳴遠感到陌生吧?
陳鳴遠,名鳴遠,號鶴峰,又號石霞山人、壺隱。他出身壺藝世家,活躍于康熙年間。清代畫家汪文柏贊嘆他說:“陳生一出發巧思,遠與二子[5]相爭雄。”他的紫砂藝術上承明代,下開清代,繼承傳統壺藝的同時,創造性地將陶塑融入紫砂制作,在紫砂壺上塑出各種惟妙惟肖的動植物造型,為紫砂壺藝術開辟出新的天地,無愧為“清代第一制壺大家”。
有文獻記載,陳鳴遠“足跡所至,文人學士爭相延攬”。紫砂工藝,是古代文人不可缺少的案頭擺件。文人雅士熱衷于紫砂壺的收藏、品評與把玩。文人雅士與紫砂藝人的往來密切,是明清以來宜興陶藝界的一大特色。善結翰墨之緣的陳鳴遠,作品中的陶塑風格也在自然寫實之外,散發著深厚的文人雅趣。
陳鳴遠的紫砂作品有文玩、博古、茶具,以及像生[6]。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像生,如蓮蓬壺、蓮蓬杯、蠶桑壺、黃瓜水注[7]、茄子水注、葫蘆水洗[8]、花生筆架,以及小巧的菱角、慈姑、藕片、栗子等。這些像生陶塑造型逼真,生動傳神,創造出各種情趣盎然的藝術境界。
談到宜興陶器,人們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茶壺。陳鳴遠的紫砂茶壺常以造型別致取勝。他跳出明代以幾何形制壺的局限,將自然界的花草蔬果、鳥獸蟲魚造型融入紫砂茶壺,如松段壺、南瓜壺、梅干壺等。“蠶桑壺”即是一例。這只壺高6.7厘米,口徑4.0至4.8厘米,壺身扁圓折腹,下部素面,上部是一幅生氣活現的蠶嚙桑葉陶塑。俯視之,可見壺蓋上落有一片豎起的桑葉,桑葉上伏著一條全蠶,正在全神貫注地嚙咬桑葉。在被嚙破的葉洞中,還有八九條蠶半露腦袋正在忙碌。桑葉脈絡清晰,破洞破眼無數。壺把處的桑葉邊緣,以及蓋子直柄處還各有一顆桑葚。如此豐富的細節,著實值得細細把玩。另有一款“三友壺”,亦是將自然生趣與實用壺體巧妙結合的精心之作。松者,四季常青;竹者,經年不凋;梅者,耐寒開花,被古代文人譽為“歲寒三友”。陳鳴遠細膩的塑藝、巧妙的構思,使這只“三友壺”集文學寓意與視覺樂趣于一身。
在陳鳴遠的作品中,數量最多,質量最好,且最具特色的是文房雅玩,如水注、水洗、臂擱[9]、筆架、筆筒等。它們大多取材于瓜果蔬菜的自然造型,清新秀麗,充滿生活情趣。看似案頭小擺件的黃瓜、茄子等,細細觀察,才發現是水注。其中最為精妙的設計是水注的注口和氣孔。氣孔多藏在乍看之下不易察覺的隱蔽處,如一片葉子的背面,或是半截豌豆的下邊,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注口雖處在顯眼的地方,但會設計成茄子的蒂,或者菜葉覆疊的空隙,這種自然而然的處理,誰會一下想到是有實用功能的注口呢?
陳鳴遠的作品中還有一堆花生,尤為可愛。既可看成是案頭清供、陶塑擺設,又可兼作筆架。水注、水洗在大小比例上與其摹仿的蔬果實物有一定差距,而這堆花生的體量則與真實的花生基本等大。初看,數枚花生只是隨意堆放,并列煞費苦心的經營。而細細品味,才知是“于不經意處見匠心”。尤其是那唯一的一枚裂口花生,無論是位置還是姿態,皆恰到好處,倘若沒有它,此作必靈氣全失。
中國傳統美學不以人工的精巧為尚,而以“天然去雕飾”“宛自天開”為最高境界。清代紫砂陶藝家陳鳴遠的作品,無不體現著這種追求。
陳鳴遠的紫砂作品不僅形制精巧,而且款識精美。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徐喈鳳修《宜興邑志》時,破例將尚處壯年的陳鳴遠錄入其中,并稱贊他道“鳴遠工制壺、杯、瓶、盒諸物,手法在徐士衡、沈士良間,而款識書法獨健雅,有晉唐風格”。精美的款識無疑給情趣盎然的藝術品又增添了一分色彩。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的收藏風氣熾熱,且存在“重名氣不重品質”的現象,導致陳鳴遠紫砂仿品的大量出現。舊上海的古董市場造就了一批紫砂陶器的仿古名家,其中以蔣燕亭、裴石民、顧景舟三人仿陳鳴遠最為知名。他們以陳的風格為依據,盡可能隱去本人原貌,給今天的收藏者造成千萬真偽難辨的困局。然而,難以辨別并非無法鑒別。一般說來,紫砂壺的鑒定首先看里外表的顏色,年代久的,表面會蒙上一薄層褐色物質,即所謂的包漿。年代越久,器物的包漿越厚。這層黑褐色是自然形成的,用手抹不去,用水洗不掉,而且分布自然,有些還發散出暗亞的光澤,入手可鑒。制偽者為了模仿包漿效果,用墨汁、鞋油等進行涂抹,但往往黑得不自然,而且容易擦掉。近代仿古名家顧景舟仿制的兩款陳鳴遠壺,現代分別由舊金山亞洲美術博物院與私人收藏,其表面即有涂黑做舊的痕跡。鑒定的另一要點,是看材質。時代越早的陶泥顆粒越大,清前期的陶壺,一般都有突起的顆粒,中期以后,陶泥漸細,顆粒漸少。真品與仿品,非同出一人之手,技藝必有不同,更有些相隔年代久遠,原材料亦不相同,因此只要細心分辨,真偽還是可以區分的。
紫砂陶藝的收藏原本不比書畫,可以后加題跋、印章等供藏家鑒賞。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收藏大家龔心釗別出心裁,他為陳鳴遠設計的藏盒與眾不同,以癭木或硬木制成,裹以絲綿包面,并在藏盒內貼上標簽、題識、朱色印文,大大提升了紫砂陶藝的收藏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