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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時務

  • 巫山猶錦樹
  • 五六白七八黑
  • 2947字
  • 2019-10-29 00:22:26

張逢神情漠然,垂著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緒。

薛俞光舉杯敬他:“識時務者為俊杰,張大人慧眼如炬,難怪先帝在世時稱大人為治世能臣。”

“薛大人說的哪里話,論識時務,誰能比得上您?”

他黑發(fā)中夾了許多銀絲,面上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厭惡,有問必回,除此之外,再也沒多半句話。

薛俞光放下杯子,點了點桌子,笑道:“大人似乎對我很是不滿?”

“下官欠太后娘娘的人情已經還了,府上有事,便不叨擾您,先行告退。”張逢起身,抬腳就往門外走去。

薛俞光瞇了瞇眼:“慢!”

他笑了起來:“張大人何必如此心急,你我多年不見,此一別還不知何時能有交集,大人品性高潔,我很是賞識,何不把酒一杯,共商國事?”

張逢眉目冷淡:“薛大人,借刀殺人也沒有將刀子帶走的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各自珍重吧。”

他說完便走,始終沒有將身后人放在眼里。

薛俞光盯了他離去的方向許久,陰鷙的目光漸漸收斂,嘴角一揚,似乎又成了溫文爾雅的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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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條件艱苦,但還未到住不得人的地步。前朝重禮法,王孫公侯若有犯罪,少有入宗正寺處置的,這里關押的便多是造反兵敗之輩,或同皇帝有異心之人,因而牢房修得又小又破,不見天日,這些人往往待不到刑罰之年,就會抑郁身亡或干脆瘋癲。

本朝宗室多男兒,口角打架三不五時便有幾遭,這些無傷大雅,由各家長輩領回家好生教養(yǎng)便是。只是脾氣上來,直接帶人一把火燒了對家的府門柴房也不少見。

這樣的罪責如何罰才好?領上門賠禮道歉,而后再悉心掰正性子?這若有用,開國至今的幾任皇帝也不必被憤世嫉俗之士批性格暴烈不顧綱常,早就在還是皇子時就被自家父皇母妃教養(yǎng)成了翩翩佳公子。

既然自家教導無用,又不能不管不顧,任熊孩子繼續(xù)錯下去,這樣的事多了,且不論會不會真被上位者蓋上大的罪名被一了百了,自家的庫房也頂不住給人修圍墻呀!

于是宗正寺便開始擔負起教導走上歧路的宗室少年們的職責,牢房得了眾位操心不已的父母的援助,經過整修,雖仍算不上多么敞亮舒適,好歹是干凈了些,不復以前蛇蟲鼠蟻遍地走,也算是提升了一個檔次。而進入宗正寺也不再是要命毀前程的大事,進來溜一圈,無事了再出去,誰也不會對這段經歷指點什么。

如此來說,玨公主只需安生待個幾日,待真相大白,便可一身輕松地出去繼續(xù)無法無天。

話雖如此簡單,意外卻突然發(fā)生了。

玨公主一日午后用膳,遭人下毒,眼看著就性命攸關半腳入了鬼門關,陛下大怒,派了整個太醫(yī)院去宗正寺候命,另一邊命人著手查清此事,務必要狠狠懲治敢于對天子唯一血脈下手的真兇。太醫(yī)們診了兩日兩夜,公主殿下吉人天相,終于脫了生命危險。

而到這時,真兇水落石出,羊虎寨的案子也已查明。

本該是要請當事人玨公主參與審判的,但小祖宗才剛從鬼門關出來,自然沒人敢請她參加朝會。畢竟陛下都沒出聲,若有人敢巴巴地讓人大病未愈的親閨女帶著病體,被人抬著來看場結果已定的審判,那不是嫌命太長了還是什么?

于是非得在宗正寺待滿日子的晏玨好吃好喝地養(yǎng)了三日,享受到了歷代前人都未曾在此處享受過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待遇后,就被畢恭畢敬地請了出來。

“公主受苦了,此處不比您府上,日后能不來,還是莫要來的好。”晏齊這話說得委婉,但也是真心,宗室女子并不多,他衷心希望每一位晏氏的女孩兒都能少些磨難,有個好的歸宿。晏氏的姑娘多溫婉柔順,玨公主性情與旁的女孩不同,但說到底,也還是一個十四的孩子。

大都寺和刑部協(xié)辦了案件,在金府查出了好些東西,羊虎山的楊閻王也不知為何招供了,現(xiàn)今局面早有偏向,許多人這時一捋,察覺了公主這番自請關禁閉,似乎是另有深意的故意為之,不禁長吁短嘆,感慨年輕人的膽大。

玨公主若上位了,晏齊自是真心祝愿,若不能上位,宗室的女孩本就嬌養(yǎng),做個富貴散人,許也是另一個歸宿。在此前,無人能插手,唯有希望她自身多注意安危,莫要再自己挖坑自己跳,尚未起來就又另挖一坑繼續(xù)跳了。

“您放心,如若可以,我也不愿再來這了,瘆得慌。”她也是真心說的這話,宗正寺的牢獄黑漆漆的,雖然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什么讓人難以忍受之處,但單這就夠讓人難過了。

她抬手擋了擋燦爛到刺目的陽光,踮腳探頭向遠處緩緩駛來的公主府馬車望了望,終于露出了笑顏。

“被處置的可是金家?”她自顧自地補充了一句,“未知是何等大快人心的下場?”

晏齊道:“旨意尚未下達,但許是差不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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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東和許知來忙活了幾日,總算有了些眉目,趁著這個勁頭將背后之事查了個水落石出,兩人目瞪口呆,遍體生寒,對視了良久,慌不迭去找了皇帝。

金府。

金茹蕓的尸體早已下葬,府上人人自危,惶恐不安。老夫人院里,金恪已在此跪了半日。

金夫人在一旁走來走去,最后還是沒有忍住,去拍了老夫人的房門:“母親,您何必生這樣大的氣?老爺嘔心瀝血,還不是為了保全咱們家嗎?他一點私心也沒有的,這事本就是茹蕓那丫頭自作自受,您怎么能將錯全怪在老爺一人頭上?老爺是您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他什么品性,您會不知么,稍微想想,依著老爺過去對茹蕓丫頭的疼愛勁,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怎會忍心,忍心這么做?”

金夫人說到這,身子抖了抖,她也沒有想到金右相會做得這么絕,虎毒不食子,自家切身依靠的夫君,卻忍心對疼寵了十幾年的親骨肉下手,但這事對她有利無害,她雖為之震恐,但也樂見其成。

門被打開,金恪眼中一喜,忙抬頭看去,迎面飛來了一個香爐,他心一緊,本能地偏過頭,卻還是被香爐擦破了額角,鮮血隨之流出。

他愣住了:“母親……”

誰也沒有料到老夫人會對金右相砸東西,老夫人生平育有二子一女,最后只有金右相活了下來,這么多年來,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她從來沒有對唯一的兒子動過手,最氣也不過是輕輕的一巴掌,用不了幾個時辰,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金夫人回過神來,攥著帕子撲了過來捂住丈夫的傷口,沖一旁的下人尖聲叫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請大夫來!都是死人嗎?”

屋里又沒了動靜,金夫人又是心疼丈夫,又是氣壓了自己二十年的婆母,一時眼淚就掉了下來:“母親!老爺是您唯一的兒子啊,您怎么下得了這么重的手?俗話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您難道就不會……”

金右相紅了眼眶,一把拂開她,起身沖進了屋子,伏在老夫人的腿上,看著她道:“母親,兒子知錯了。”

年邁的老夫人華發(fā)如雪,閉上了渾濁的雙眼,此生第一次不愿看見自己的兒子。

“你有什么錯?右相大人,你有什么錯呢?你為了金家,為了金府,忍痛犧牲了自己的親骨肉,你會有什么錯?我只是蕓丫頭隔了一輩的祖母,就這么痛了,你是她的親生父親,你比我痛多了!”

她的語氣有些縹緲,恍如透過了繚繞的云霧,才傳到眾人耳中。

金右相喃喃道:“兒子真的知錯了。”

忽然有一人朝著這邊跌跌撞撞地跑來,那人一身狼狽,衣擺和鞋上沾滿了塵土,邊跑邊叫道:“老爺不好了!舅老爺,舅老爺讓表少爺逃命去了!那件事,那件事怕是要不好了!”

“舅老爺?”老夫人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推開金右相,拼命地捶打著他,“你跟劉家還有聯(lián)系?你又跟他們一塊了是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劉家,那就是一群野狗,豺狼虎豹,見了利就跟餓死鬼一樣撲上去,不是值得往來之輩!”

她罵著罵著,突然身體一軟,癱在了地上,捶著地嚎啕大哭起來:“我當初為什么跟他們斷了關系,還不是不愿你受制外家,做他們的傀儡。你倒好,自己上趕著去給人當牛做馬,金恪啊金恪,當初我還不如先掐死你,反倒不必受這么多的苦!”

金右相抱著她,瞪著方才那人,眼神陰森得可怕:“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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