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寫完最后一張卷子，程晨滿足地吐出一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顆漆黑的石頭。

形狀近圓，外表光滑，剝落的部分透出玻璃特有的光澤，有些地方嵌著細小的氣泡孔。

這塊石頭是清明下鄉掃墓，從農田里摳出來的，就近在池塘里洗干凈。他從來沒見過玻璃質地的石頭，感覺是天然形成的。

好奇心驅使著他，想要搞清楚這是什么東西。

百度了一下，黑石頭的外形和質地與隕石中的‘石英質隕石’相似，也就是傳聞中的‘玻璃隕石’。

形成的原理是隕石穿過大氣層，摩擦產生高熱，石英部分熔化成了天然玻璃。

黑石頭的質感類似玻璃，表面有規則且光滑的氣泡坑，碎裂處呈現貝殼紋，符合玻璃隕石的幾個特征。

難道，真的撿到隕石了？內心一陣激動。

繼續用手機搜索，看到有網站撰文稱玻璃隕石價值數千元一克。

掂了掂，這塊黑石頭有小半斤重了，也就是說，它有賣出幾十萬元的可能性。

不過，作為一個在互聯網環境中長大的少年，程晨很清楚，所謂的一克千元多半是鑒定機構的虛假宣傳，引誘人們掏錢去做隕石鑒定。

他找到幾個專業論壇，看了很多帖子，有一種說法是隕石擊中地面會熔解附近的石英巖，濺射出熔融狀態的天然玻璃，其實是地球上的物質，并非來自太空，別名‘雷公墨’。

雷公墨很便宜，幾十塊錢就可以買到。還一種說法是煉鋼產生的爐渣，就是工業垃圾。

程晨在臺燈下觀察黑石頭，發現它的表面沾著細小的水泥顆粒，心里頓時涌出一股失望，隕石是不會粘水泥的，它應該是一塊爐渣。

雖然失望，但也慶幸自己沒有陷入愚蠢且膚淺的狂喜。

罷了，放下石頭，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連續寫了幾個小時的作業，渾身都不得勁。

進入高二后，課業壓力陡然增大，像個機器人一樣，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上課、考試和寫作業。

等熬到大學就好了——他這樣安慰自己。

歇了一會兒，起身去衛生間洗漱，又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房間，關了燈，裹著一床薄被準備睡覺。

眼皮闔上沒多久，突然，一道強光猝不及防地照在他的臉上！

程晨嚇了一跳，渾身滾燙發熱，像是在太陽下暴曬！

他沒有貿然睜眼，因為直視強光很可能會導致眩暈昏迷，且永久損傷視力。

究竟是什么情況？！

心里疑惑，閉著眼睛，摸索到客廳里，躲到墻后面，沒過多久，強光暗淡下去了，他小心地朝房間里窺視。

書桌上，那顆掃墓撿來的黑石頭亮著夢幻般的藍光，先前爆發強光的也是它嗎？

程晨心臟狂跳，不會吧……難道是來自太空的放射源？糟糕了，回來的路上一直揣在口袋里，到了家，又放進咫尺之遙的抽屜，時不時拿出來盤一盤，這手賤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書上說，人體承受輻射劑量超過4個Sv就會危及生命，要是超過8個Sv，救治希望就很渺茫了。這么大一塊放射源，就算輻射劑量是0.1Sv/小時也夠他受的了。

想到這里，少年臉色發白，身上也難受起來，哆哆嗦嗦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準備撥打報警電話。

忽然，黑石頭又發生了異變！

幾條裂紋悄無聲息地在它的表面蔓延，緩慢得令人窒息，微不可查的脆裂聲宛如重錘一般敲擊著少年的耳鼓！

啪！

緊張到極點的程晨猛地一抖，睜大眼睛，看到從碎成幾瓣的隕石里緩緩升起一顆規則的銀灰色六面體！

什么鬼東西？！他差點驚叫出聲。

六面體只有拇指大小，像一顆金屬骰子。

接下來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了一個十七歲地球少年的認知——六面體竟然筆直地飛到他面前，一道閃爍不定的綠光掃過他的身體！

六面體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有的音節尖銳刺耳，有的低沉深邃，聽起來非常難受。他甚至懷疑，其中不連貫的部分是因為超出了人類聽覺的頻率范圍。

人類能聽到的純音在16-2萬赫茲之間，比如說，超過2萬赫茲的海豚的叫聲人類就無法聽見。

這東西……難道在說話？

他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異象，也不知道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該做什么，整個人呆若木雞。

過了一會兒，六面體不再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竟然用播音腔說話了！

它的播音腔透著一股詭異的熟悉感，類似于‘又到了交配的季節’、‘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無論是埋頭種田，還是低頭吃飯，他們總不會忘記，抬頭看一看天’。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看央視紀錄片。

“……掃描到生命行星……文明評級0.7……新物種……碳基生命體……”

說完這番話，六面體陷入靜默，大概是在給少年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時間。

五分鐘后，程晨緩過來了，畢竟不是異形之類的外星怪物，不會讓人產生驚恐的情緒。

他凝視懸浮在空中的六面體，開始用少得可憐的知識分析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估計是個外星機器吧？

“你是誰？”他開口問。

“您好，我是來自674億光年外的3.5級宇宙文明‘林恩共和國’的人工智能。很抱歉，未經允許掃描了您的記憶，作為補償，林恩文明將會支付給您2000單位的宇宙通用貨幣。”六面體的陳述式語氣和流氓邏輯無一不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傲慢。

六百多億光年，宇宙文明，林恩共和國，人工智能……

程晨咀嚼著這些詞匯，從有限的信息里推測出三點：

第一，外星人很多。

已經可以用什么文明評級來區分了，顯然不止一兩個。

第二，地球文明很落后。

0.7和3.5，區別顯而易見。

第三，這家伙不是好人。

兩國外交，不是應該派特使或者最高領導人通電話嗎？為什么會派一個人工智能私下接觸一個高中生？估計林恩文明就沒有把地球文明當成平等的存在，從六面體的措辭里可以清晰感受到一股令人厭惡的傲慢。

作為一個理科生，程晨習慣于邏輯思考，沒有什么星際浪漫主義情懷。作為大國少年，也不會有某島國對‘黑船來航’的畸形心態。

“你從一個遙遠的地方過來，就是為了掃描我的大腦然后支付賠償金嗎？”

“當然不是，”六面體繼續用播音腔敘述，“林恩文明致力于在廣闊無邊的宇宙中尋找新的生命行星，再予以幫助。我掃描到，地球人的科技層次很低，能源短缺，社會運行效率低下，又因為疾病和戰爭大量損失人口，真是太可惜了，讓人心痛。”

“予以幫助？心痛？”程晨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它，心說，林恩文明難道是一群外星白左？我信你個鬼啊！

“是的，予以幫助。”六面體重復了一遍，接著說：“地球人，愿不愿意成為工坊主？林恩文明會贈送您一間工坊，一如字面意思，進行工業生產的工作間。”

“工坊？”程晨愣住了，皺了一會兒眉，怎么也想不明白它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試探著問：“擁有了一座工坊，我會怎么樣？”

“用人類的知識來解讀，工坊符合生產資料的定義，您原來是星際無產者，如果成為工坊主，您就是資本家了。”

有道理，這人工智能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您們需要我做什么呢？具體點。”程晨熱切起來。

“林恩文明麾下的工坊主數量超過三百萬，每一位工坊主都對應一個宇宙文明，也就是說，地球文明僅會有您一個工坊主，”六面體先是概括了行業現狀，接著詳細說明：“林恩文明會發布一些大宗商品的訂單，拿到訂單的工坊進行生產。只有頂級工坊才有資格和實力完成這種直接訂單。中低級工坊是頂級工坊的下游產業鏈，負責采集材料和配件生產。”

程晨聽懂了，這和地球上的商業模式如出一轍，比如，蘋果公司生產一部手機，芯片、主板、屏幕等等零部件需要向專門的公司訂購。

見地球少年快要被說動了，六面體繼續蠱惑道：“你們人類不是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嗎？已知宇宙的最先進文明已經達到了3.7級，3級科技就可以提煉并濃縮一百多種暗物質，掌握暗海航線……就算是普通的1級宇宙文明，也可以做到資源充足、沒有疾病、人人永生！成為工坊主之后，你就有了一條獲得知識的途徑，使地球科技直接躍升，壽命突破極限！你也就成為了文明領袖，科技燈塔！”

程晨震驚了，不說別的，就是永生這一條已經足夠不可思議。人的壽命只有一百多年，平均壽命八十年左右，別說是永生，就算平均壽命提升十年也是奇跡了。

“真能永生？”

“沒錯，”六面體顯得很有耐心，“您覺得很難，實際上很簡單。地球人的壽命有上限是因為端粒酶的不表達和DNA的錯誤累積造成的，簡而言之就是進化不完全，端粒酶被重新激活的癌變細胞就可以無限復制，您看，永生并不遙遠，可以說觸手可及。”

聽到這里，程晨已經大致猜測到了林恩文明的思路，大概是發達文明向落后文明輸送淘汰產能，從而獲得各種意義上的利益。

至于什么永生，什么治愈一切疾病，什么文明飛躍，很可能是畫出來的大餅。

不過，對他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機會，或許可以開啟不一樣的人生。

程晨伸出手，語氣堅定的說：“我愿意成為工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