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臉上終于有了淡淡的笑意，“十歲之后，好多人都要殺我，所以，殺意是瞞不過我的。只是，”她看了過來，“沒想到你也和他們是一樣的。”

他難得地沉默了一會，然后低低說了一句什么。

朱珠面如土色，雙唇哆嗦得厲害，然后，她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說，“可惜，這世上的事不能盡如我意，也一定不會順了你的心，我打賭，你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他靜靜地說，“是呀，我對你的心一直在殺與不殺之間徘徊，是你幫我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不待她再說話，他繼續說，“老實說，我待你的心絕對不如南宮云安，可是你為了活命還是決定和我走了。”

“要是我不走，你就不會殺我了么？”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還是和個小姑娘一般，讓他有某種錯覺，她的人生似乎就定格在了十歲。

她咯咯笑了起來，“我中了毒，我知道是你下的，你有著一雙我所見過最寂寞的眼神，我以為你至少是懂我的。

他終于還是避開了她的眼神，“白玉墨蘭的花瓣是療毒的圣藥，卻也是至毒之物，它會讓你慢慢地死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不過若你執意不肯和我走，在薛城，我也是無可奈何的。”

“可是你步步為營，還是贏了。”她想了想，掏出手機來，“可以用么？”

他點點頭，“你用吧。”

她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這次不是空號了。朱珠靜靜地看著他，“原來那個要為妻子買安魂香的人就是你啊，是你催眠了她？”

他道，“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次次都能死里逃生，他們說你最喜歡同歸于盡了，結果沒有人敢和你扛到底了。”

“而我復原能力遠勝于你們，所以每次都能逃之夭夭。”朱珠道，“你兒子會遇到我并舍命救我大出你的預料，所以你以后都不讓他見我了？”

他看了出去，舷窗外，層層的云海潔白得宛若玉峰山頂的雪，良久之后，他才說，“我只是不想讓大人過早地玷污了孩子純真的心靈。”

朱珠點點頭，“我的疑問你基本都解答了，你沒有什么要問我的么？”她也看向了那些飄渺的云，自言自語道，“本來想著至少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再離開的，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死于車禍了？”

“因為我找不到你的任何殘骸，即使燒焦了也不至于此的。”他嘆了口氣，“你的障眼法騙騙普通人還是管用的。”

朱珠笑了一笑，真是個孩子了。她說，“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了？”

他想了想，徐徐道，“讓我也學學吸血鬼國王，好不好？”

朱珠對上了他的眼睛，烏眸一塵不染猶如琉璃，她說，“那么，我也讓你問一個問題好了，不管你問什么，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她認真地想了想，提醒他，“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問，我只給了你這種優待。”

他稍稍遲疑，還是果斷地搖了搖頭，“不了，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去于我沒有任何的意義。”

她忽然就流下淚來，遠遠看見了機場的燈塔，恍如冥冥中的某種召喚。

“太快了，怎么可能？”她很快就止住了眼淚，喃喃自語道，“帝都，不可能這么快就……”

“還在西岐，我們只是中轉加油。”實情，他自然不會和她說了，他道，“為了你這個案子，我耗費了近五年的時間布局，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是同行。”

“那你不如我，”她又得意起來，“我總是很快地進入角色，然后，就去收錢。”

“我只接我感興趣的案子。”

“我只認錢，”她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我只接熟人的案子，然后，還得預付我錢。”她有些困了，便問了一句，“我會不會一睡不醒？”

“不會。”他搖了搖頭，“委托人沒有那么仁慈。”

她便放心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果然就在帝都了。

朱珠冷靜得不可思議，她又見到了她那些所謂的親人了，時隔這么久，他們一見她還是恨不得撥了她的皮。

那個管她爸爸叫弟弟的女人撲過來，狠狠給了她幾計耳光，朱珠偏過頭去，心里道，一點新意也沒有。

有人攔住了那些激動的男人，卻忘了這個看似冷靜的女人。

朱珠便又昂起了頭，挑釁般的掃了那群人一眼。

于是，她聽到了更多惡毒的詛咒，她聽得她的心笑得狂妄：那個臭老頭貪財不要命了，跑了一半想起還有寶貝留里頭了又回頭去拿，結果活活被燒死了，難道這筆帳也要算到我身上？

朱珠看到了牧野凝燁的眼睛，她便笑了一笑，然后，還是決定裝得可憐一點，也許是這輩子最后的愛戀了，她想，我既然不能尊從于我的心，堅守我的愛情，離別在即，至少讓他覺得她還是有藥可救吧。

這一路上，牧野凝燁拿她很頭疼，不過，現在要把她交出去了，他卻有些猶豫了。

“她會怎樣？”他用蘭都的方言問道。

“燒死她，”簫家繼任的族長簫懷安不假思索地說道，“父親大人怎么死的，也叫這小畜生去嘗嘗。”

朱珠聽見了，終于憋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眾人看了過來，她便用蘭都的話回道，“你們繼續，繼續，不用搭理我，我不小心，偷聽到了一點點。”

又有人要撲過來打她了，這回，他們留意了。

朱珠搖晃著腦袋難掩得意地看了過去，不巧看見了他的眼睛，她便懨懨地垂下頭去，“快一點，好不好？我還要回去照顧我的花了。”

“你的花，我以后會叫人去照顧的。”牧野凝燁道，“還有你的小麻雀。”

朱珠別過頭去，“是我的小麻雀，它才不會搭理你的。”

他忽然就有些難過了。

終于，朱珠還是和他們走了。

她走出幾步，停了一停，他看了過去，她卻始終沒有回頭。很快，他們就帶著她離開了，牧野凝燁看了出去，她一直沒有回頭，所以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哭。

就像那一夜，她不著一縷地躺在他的懷中一般。

一夜纏綿之后，她才最終下定了決心吧？

而他在飛機上一開始就粉碎了她全部的幻想，那句話就是：“還記得我和你說的《一千零一夜》么？這個神話的由來是皇后背叛了皇帝，從此之后皇帝不再相信任何女人，他以后新立的每一位皇后，一夜纏綿之后，第二日一早就會下令處決了她。”

他憶起了她那時的眼神，大概也是恨得殺了他吧？然后，她笑得那么絕望，他又看見了她的眼淚。

其實他也是有些擔心的，這真的不算什么光彩的行徑，甚至夠無恥，可是她后來卻連提都沒有提，好像真的全部忘記了。

他抬起頭，小麻雀在枝頭和他打著招呼，可惜他聽不懂，他是在問，“豬豬什么時候會回來啊？我最喜歡吃松子了，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