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今生(十 二)
- 縱我平生約卿來
- Potala
- 2459字
- 2019-06-02 01:55:25
白尋找到堯果果時,她正在院落里的一株玉蘭樹下。
二月初,白玉蘭長出了一樹嫩綠的新葉,堯果果正站在這樣一棵綠葉新覆的玉蘭樹下,面上是如水般的平靜。
直到看到他,面容才泛起一抹笑意。
“果兒”。他看到那抹笑意宛若看到珍寶般向她奔過去,擁她入懷。
“白尋,我等了你好久。”許久,懷里的人突然悶聲道,那語氣中竟滿是委屈。
白尋松開懷抱,看到那張白嫩的小臉上,眼眶微微發紅。他輕觸上她的面容,感到指尖冰涼。屋外春寒料峭,她在屋外等了他很久吧,身體才這樣涼。他心中微暖,“屋外這樣冷,你怎不進屋里等?”
“這棵樹……”,她有些遲疑,“這樹有些眼熟,我想著在這里等一會,說不定能記起些什么。”
他聞言心似是漏跳了一拍,他問道,“那你可有記起些什么?”
堯果果的小臉皺成了一團,“沒有,我什么都沒能記起來。白尋,我真沒用,連你都記不起了。”
白尋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發,“無妨。你落下山崖時受了傷,等傷好了自然就能記起我了。”
等你傷好了就能記起我了。
不知你到時可會怨我,恨我這般,連累你受傷,帶你離開奶奶,妨你去見那個很重要的人。
“我為何會落下山崖呢?”她揚起小臉問道。
“有人追殺我們。我沒能護好你。”
“是誰?”
“盛國太子傅余修。亡我越國,傷我越民,殺我皇族。”
她聞言深深皺起了眉頭,眼中盛滿憤恨,“還有這般壞的人?”
“嗯。確實……夠壞”,白尋問她,“果兒可愿與我一起殺了那個狗太子,復我越國?”
“自然愿意。”她答得言之鑿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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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夢城。烏白河邊。
這座在洪野洲版圖上位于南方的城,二月初便春意盎然。烏白河邊盡是白墻黑瓦的民居,以前這座城歸于明國,如今則是盛國的土地。
來來往往有小舟順著碧綠的烏白河穿梭,盛國治下,這座城倒也安然,百姓安居。
順著河上溯,是直直地通到西邊的山群里。
山名仙鶴山,只因傳言山中有仙鶴。
仙鶴鳴,枯骨生,風雨起,天地覆。
傅余修將失去意識的堯凝將養在這座大巫口中充滿靈氣的山中,又將院落建于風景甚美的烏白河邊。
大巫說,“堯姑娘魂魄受重損,我以活人氣息救活姑娘的身體,魂魄卻只能靠來自天地間的靈氣一點一點自主蘇醒。我曾聽聞十夢城轄下,是一處靈氣極其旺盛的所在,尤以仙鶴山靈氣豐盈,不如就將姑娘養在仙鶴山這里。”
于是他便動萬金在仙鶴山、烏白河畔建下極其豪奢的府邸,對外只稱他游玩的行宮。
他在這座行宮里修建巨大的祭祀臺,又將其隱在一眾高聳的樓臺中。
行宮內內外外皆是無妄閣的黑衣明衛及暗衛把守。外人只隱約瞧見那山群中半藏著豪奢壯闊的庭閣樓宇,卻從來無緣接近。
今日,又是個十五。
大巫曾言,每月十五乃一月中靈氣最盛之時,而傅余修又是堯凝最親近在乎之人,這一日他伴在堯凝身邊,堯凝蘇醒的可能便大一分。
于是,不管多忙,每月十五傅余修便定會來到仙鶴山的行宮里,伴在堯凝身側。
天上圓月一輪,星辰皎皎,是個月朗風清的好天氣。
傅余修將依舊是十一歲身體的堯凝擁入懷中。
身體是活的,魂魄卻是死的。
那副輕盈柔軟的身體,氣息一如往日般熟悉,雙眸明亮卻沒有神采。
傅余修輕輕地擁住她,動作極為輕柔,生怕傷到懷中人一星半點兒。
每到十五,他都是這樣度過的。將她抱在懷中,或在樓閣上,或在院落里,對著圓月或陰雨,回憶他們短暫卻又安寧的過往。
在她好端端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的一腔抱負,不外乎是韜光養晦,做一個溫和優秀的太子,等待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使他治下的萬民安居樂業,開拓盛國版圖,做出一番事業。
將世間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看著她一天一天成長。
日后若她有心愛之人,那人若還看的過眼,便十里紅妝,親手將她送上喜轎。
她若愿一生與他相伴,他便一身喜服,一生一世唯她一妻。
可是他的小凝兒不在了,那個充滿生氣的小人兒死在了他的懷中。取而代之的是,他用了千萬人的生命,才堪堪起死回生的一具身體。
他從不知,他殺起人來,這般流暢順手。千萬人的性命,他竟然能做到心中毫無起伏,只惦著他的凝兒,能繼續在他身邊。
原來,恍然間,她已經不動聲色地侵占了他的整顆心。
他苦笑了,其實,即便她還好端端的在他身邊,他也不會日后看她嫁于他人了吧。
他怎么舍得!又怎么可能有他能看的過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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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浮動,有開熟的玉蘭花瓣自他們身后高密的樹上飄落。
他微瞇起雙眼,下一秒,箭矢從背后飛過,他卻紋絲不動。
那箭羽隨即穿透了一道適才撲向他的黑影。
有紛沓的腳步聲從四面傳來。一眾黑衣暗衛于他面前跪下,中間領頭的抱拳道“屬下失職,請殿下責罰。”
他只看著懷中人的臉龐。那跪著說話的暗衛額間有豆大的汗滴卻絲毫不敢動,直到他們的殿下微微抬眸。
“幾人?”語氣里是徹骨的冰冷。
他一愣,連忙答道,“回殿下,共十一人。此次來者,俱是女子,有三人逃脫,留了兩人活口,其余盡已死亡。”
“審。”
“是。”暗衛額間的汗滴終于落下,提著的心也堪堪放下。
幸好,今夜十五,殿下在堯姑娘身邊,心腸是最軟的時候。
他帶了身后的暗衛正要退去,卻見傅余修忽然輕皺眉頭,“慢著”。
他呼吸瞬時微窒,只聽那人問道,“慕容意寒歸來否?叫歐陽溟來見我。”
“慕容統領還未歸來,屬下去叫歐陽總領。”
幸好,幸好。
離開了那人,他才長舒一口氣。
記憶里的太子殿下,不是這般啊。不是這樣的暴虐、視人命如草芥,如此讓人懼怕的啊。
他從一個最低級的明衛做到無妄閣的暗衛隊長,在閣里已是待了了十幾年,也算看著那人長大。從一個溫秀的少年到鐵血手腕、殺人無數的太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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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有身佩寶劍的中年男子從院落外走進,在他面前跪下。
“殿下找我?”
“慕容意寒還未歸來?”
“是的。自那日越三太子被不知名的人救下后,他便再也沒有找到那三太子。故一直耽擱在越國塞北。”歐陽溟解釋道。
傅余修面容沉靜,許久道,“起身”。
歐陽溟站起,傅余修又道,“叫他啟程回來。越三太子怕是已不在越國。”
歐陽溟心中有疑問,那三太子國已滅,雖被不知名的人救下,但不在前越國境內躲藏,還能去哪?
傅余修似是看透他心中疑問,卻不做多解,“那日救下越三太子的人,可有查到是哪股勢力?”
歐陽溟微有遲疑,道“屬下無能,還未曾查到。”
“那么便好好審問今日抓到的兩個活口。呵,小小一個越國,倒也藏龍臥虎。”他起身,極盡溫柔的抱著懷中的人向身后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