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逃走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老師故意裝作不知道,放任她逃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梅林大法師是用了什么辦法暫時解除了她身上魔裔帶來的隱患。
她更加不知道,梅林是怎么壓制住邪神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蠱惑。
但她知道,邪神信徒的身上都擁有他們留下的印記,邪神可以隨時低語蠱惑,將被蠱惑者或者信徒的理智值降到最低。
現在,她暫時感知不到了那些邪惡的耳語。
生命的轉折點就是從遇到了西德耐爾開始,那是她這一生所經歷的最大的波折。懷著滿腔的恨意以及怒火,凱瑟琳沿著山勢一路向下。
她必須要殺掉西德耐爾,親手復仇!
原本凱瑟琳以為山下會是野性樹海——因為在她的認知當中,全大陸只有隱藏在野性樹海的匹斯山才會有雪線。
所以,當一望無際的碧藍大海出現在她的面前之時,凱瑟琳徹底驚呆了。
陽光,沙灘,海浪,甚至還有仙人掌。
這是大陸南方的海岸線!
在她的背后就是綿延無盡的大山——縱貫南北將大陸分割成東西兩個部分的匹斯山。
如此說來,現在我身在大陸最南方……匹斯山與無盡之海的交匯之處。
凱瑟琳在腦海中回憶著地圖——應該是萊茵王國往南的薩丁大公國再往南,屬于野蠻的沙民領地。
是全大陸已知的最大的一片沙漠。
想不到老師的魔法塔,竟然搬到了這里。
如此算來,要想最快回到白水嶺,應該是找到港口乘船往西,然后沿著萊茵河的支流之一聶盾河逆流而上一路向北。
所以……
凱瑟琳給自己釋放了一個加速術,開始沿著海岸線一路向西。
直到正午時分,在海岸線的邊緣大山已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這也印證了凱瑟琳的猜測,這里就是遠離了文明世界的蠻荒之地,是沙民的領土。
如果沒有意外,到日落時分應該就會看到一片靠海的中型綠洲。那是從沙漠中運出煤的最為重要的港口之一,莫森緹港。
沙漠當中并不安全,除了足有馬匹大小的殘暴沙蜥之外,還有生活在海中的深潛者,智力不下于人類的魚人。
但與沙漠中的猛獸相比,魚人算是弱小——只要不遇到大股部隊,對于凱瑟琳一個三級巫師來說,還造不成什么威脅。
所以凱瑟琳選擇了沿著海岸線前進。
待到日落時分,凱瑟琳終于抵達了莫森緹港。她原本以為會是一片燈火輝煌,往來船只絡繹不絕,行人如織的繁華場景,卻不料整個港口城市都沉浸在黑暗當中,燈火稀少至極。
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夾雜著濃重的海洋腥氣。
凱瑟琳滿腹狐疑地走進莫森緹,這個開放性的貿易城市,大街上半個人影也看不到。那些土黃色的三四層砂巖建造的民居,在夜空下格外陰森。
遠處,海港的邊緣有著零星的燈火。
一般來說,那里是水手們放縱自己的天堂,通常是所有港口城市最為熱鬧的煙花之地。
伴隨著迎賓鈴發出清脆的一聲叮當之音,愚者酒館的老板阿德里安抬起了頭。
雖然只是中年,但他那張被曬成古銅色的臉上已是掛滿了滄桑,棕色的短發耳鬢處已見了斑白。
他勉強擠出笑容,“歡迎您,來自遠方的小姐。”
酒館內空空落落,沒有半個顧客。
凱瑟琳來到吧臺前落座,上下大量了一番這位頭上裹著頭巾的沙民大叔,“莫森緹發生了什么?”
“來自海中的王囚禁了大多數的居民。”那位大叔嘆了口氣,“我是為數不多被留下的。”
“為什么?”凱瑟琳問的既是為什么那位王要囚禁居民,同樣也是為什么要留下這位大叔。
大叔倒了杯金黃色夾雜著謝遜暗紅的烈酒推到凱瑟琳面前,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留下我……當然是為了接待那些不知情的旅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巫師。”
凱瑟琳苦笑。
所到之處盡是陷阱。
她再次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沙民大叔指了指天花板,“那些數不盡的星辰,正在向著一個約定的方位運行。費隆大陸的智慧生命們,已經有一小部分感知到了變化,并率先成了‘它們’的信徒。”
又是這句話。
凱瑟琳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仿佛有一團烈火流入了胃中,“難道你不是?”
“現在還不是。”沙民大叔再次嘆氣,“但我不知道我的理智還能保持多久。年輕而又的小姐,你不該來莫森緹。當你踏入酒館——不,踏入莫森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被那位王盯上了。”
“魚人之王?”
除了魚人,凱瑟琳想不到莫森緹周遭還有什么智慧生命。
“對,魚人之王。只不過他……卻是個人類。”
大叔抬起頭,直視著門外,“你聽,他來了。”
迎賓鈴再次響起,身穿黑衣的一位紳士推門而入。他穿著得體的貴族服飾,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油亮地貼在頭皮之上,嘴唇上留著精致的八字胡,白皙而又精致高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形的金邊眼鏡。
“阿德里安,生意這么慘淡?恐怕你今天又要血本無歸了。”
他微笑著,向凱瑟琳點頭致意,然后坐在了她的身邊,從口袋中掏出雪茄:“介意嗎?”
“不,當然不。”凱瑟琳皺眉,“你……就是魚人之王?”
紳士至極的魚人之王點燃了雪茄,深吸一口。
煙草的亮光將他那張文雅的臉龐照亮,凱瑟琳看到他的眼角含笑——看上去不過三十幾歲的魚人之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悠悠地噴吐出一口煙霧,笑著說道,“是的,您猜對了,安德雷妮·恩雅小姐。”
凱瑟琳呆了,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這個名字在她的耳邊炸裂時,手中的酒杯徑直落地,摔了個粉碎。
“不必驚慌。”魚人之王摸了摸下巴,“我是來滿足你的心愿的。”
說到這,他看向愚者酒館的老板阿德里安,“你的任務結束了,阿德里安先生。你不必再孤獨下去了。”
阿德里安仿佛如釋重負,在這一刻他聽到了耳邊的呢喃響起。
“我來了……”
他呢喃著,雙目變得一片渾濁,瞳孔轉變成了灰白之色。凱瑟琳看著他直愣愣地推開酒館的大門,又透過窗戶看到他走到碼頭,然后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