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華發(fā)蒼白老人,牽著一對孩童。目送那輛走進(jìn)夕陽余暉中的馬車。
男孩子眼淚汪汪,想要沖上去,被老人死死拉住了。
“師傅,我爹爹他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帶著心兒!”男孩聲音沙啞的吼道。
“赴死!”白發(fā)老人語氣中有股凜然氣。
小女孩盯著一旁男孩,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一語不發(fā)。
“走吧,我們回山!來年清明又多一座土墳。”老人牽著兩個孩童,往回趕。男孩時不時看著消失在余暉的馬車,眼淚止不住。
剎那間,氣象萬千,倏而云卷云舒,大開大合。
面前依舊是一位老人,同樣拉著一位孩童,孩童扎著辮子。老人戴著眼睛,拉著女孩向山上慢慢走。
女孩緊緊盯著老人,瑟瑟的走著。
老人倒也談不上老人,他兩鬢墨色,像是壯年。面容溝壑倒是寫滿滄桑。
“顏顏,今日帶你上山,可不許對你外婆說。你外婆可不許我上山禮佛。”
女孩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打量著四周略茂密的林子,緊緊握著老人的手。
一步一步,最后老人扛起了女孩。終于上了山,山上只有一座廟堂,守門人一位,便再無其他。
“顏顏,去顧爺爺那里。”老人指了指坐在廟堂山曬太陽的老人。
“老顧,這我外孫女,長得水靈吧,哈哈!”
“嗯!來,到爺爺這里來。”守門人聲音沙啞,應(yīng)是許久不和別人說話。
女孩怯深深的躲在老人后面,對老顧感到害怕。
“你這妮子,莫不是我這幅長相嚇到你了?”
老人摸了摸女孩頭,笑道:“算了吧,還是別去了,還真怕你把她嚇壞。”
老人牽著女孩跨過了門檻,老人不斷對著女孩說,“千萬不能踩門檻!”可女孩還是一腳踩了上去。
“等會,外公做禱告,你可不許說話!有菩薩在看呢,要學(xué)會虔誠!”
舒顏點點頭。
老人跪在蒲團(tuán)上,對著正中一尊佛像,拜了又拜,口里還不斷念著佛語。
舒顏在角落看著,半柱香時間后,老人才起身。
牽著舒顏出了門,對老顧說:“走啦!要搬家了!以后就怕是來不了了!”
“哼!”老顧只是哼了一聲,沒了后語。
“走了!”舒顏從側(cè)面看到老人有了絲絲淚花。
想著想著,舒顏模糊中大哭起來。
連著的設(shè)備早已經(jīng)拔去,心率圖也剩下一道直線。床上鶴發(fā)老人閉了雙眼,嘴角淺笑。
舒顏緊緊握著老人的手,感受漸漸失去溫暖的手,頭埋在被上抽泣著。
“顏顏,替我再去趟那里吧!”
臨終一語,舒顏想的悠長悠久。腦子里止不住的記憶翻騰,雨后春筍般涌出。
“顏顏,來讓姥爺抱抱!”老人對著舒顏伸出雙手。
舒顏一蹦去,被老人直接端起,轉(zhuǎn)了個大圈。
“呦!長胖了!”爺爺哈哈大笑。
……
“顏顏,別哭。到爺爺里懷里來,誰都不能欺負(fù)我家顏顏。”老人揉了揉眼圈紅了的舒顏。
“真沒用,上個學(xué)還哭,羞不羞!”外婆是毫不留情,“也怪這個悶女婿沒用,生了個臭丫頭。”
“閉嘴!”老人朝著她直接一吼。直接將舒顏拉入懷里,捂住了她的耳朵。
外婆被一吼也給驚到了,不敢說話。
“都說了多少遍了,男孩也是養(yǎng),女孩也是養(yǎng),天天在這胡攪蠻纏的干什么!你也是個女人,你這么討厭女娃娃,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呢!”老人暴怒。
他帶著懷里的舒顏直接出了門,用力一關(guān),整棟樓都在響。
“顏顏,沒有被嚇到吧!”老人松開手,對著懷里舒顏柔聲說,“外公帶你去吃花糕!以后外公天天去接你,誰都別想欺負(fù)我寶貝孫女!”
……
“姥爺,你醒醒啊!我們?nèi)コ曰ǜ猓∥覀冊偃フ翌櫊敔敚∧阍俦ь侇佉幌掳。 ?
“活著咋沒見你來呢?現(xiàn)在人都沒了,說這些有啥用!”一旁的姥姥惡狠狠說道,她眼里也有著淚光。
舒顏沒理她,自顧自的想著想著。時不時的還嗤笑兩下,鼻涕眼淚止不住。
遺體被推走了,沒停在太平間,而是直接運往殯儀館。
舒顏在樓下的時候被云野攔住了。這傻大個昨晚找了一圈沒找到舒顏,只好在樓下睡著了。他沒有乘客的手機(jī)號碼,也撥不通舒顏電話,直得傻乎乎等著。
他將袋子遞給舒顏,舒顏一怔,她有些頭重腦輕,一夜沒睡,消息來的太突然,常人根本撐不住,而且是至親,更何況她也只是個女子。
她思量半天,才想起了她還帶著經(jīng)書來醫(yī)院。
“謝謝你!還害你等了一個晚上。”舒顏拿了袋子,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抽回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提袋抽不動。
云野有意無意拽緊了袋子,舒顏也一陣納悶,又抬頭望了望云野。來回猶豫間云野砸了咂嘴,松手了。
“怎么,是有事情么?”舒顏拖著一臉倦怠問道。
云野沉思道:“先加個微信吧,等你事情了了之后我再找你談?wù)劇!?
舒顏也沒有多想,直接給他掃了碼,加了微信。匆匆提著袋子出了門,上了去殯儀館的車。
按他們老家的習(xí)俗,尸體第一天是要停在尸房擺上一天的。一天之后才能火化,而老家拆遷,沒地方停尸,只能擺在殯儀館。
姥爺是夜里去世,按理,今天算第一天。一大早尸體被拖到殯儀館,七大姑八大姨也都趕過來了。
舒顏自然是扶尸痛哭,不去理會周邊的親戚。哭五分鐘,發(fā)呆幾分鐘,接著又哭。
舒顏失了魂似的過了一天,茶飯不思,水也沒喝幾口。父母看不過去了,紛紛勸著她吃點東西。她也都置之不理,呆呆的坐在那邊。時不時望著躺在冰冷臺子上的佬爺。
舒顏她就在那里想,想著夕陽下奔跑的她和姥爺,想著被姥姥罵后被護(hù)在懷里的她,也想著一起跪拜誦佛經(jīng)的時光。
恍恍惚惚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舒顏便拿出佛經(jīng),跪在那里誦讀,讀的是《法華經(jīng)》,一頁又一頁,一句又一句。字字用心,句句誠心。
“讀佛經(jīng),重一個虔字!”這是姥爺對她說的,舒顏斷沒有忘。
很快,父母親人也都醒了。姥姥一見舒顏這樣,開口道:“做個鬼樣,活著不見回來,死咯在這鬼叫!不能給你姥爺清凈點!”
舒顏理也沒理,自顧自的念著佛經(jīng)。終于,要到了要火化的時間了。
一番哭天搶地,臺上主持的司儀帶著哭腔,梨花帶雨說著悼詞,說的聲淚俱下,原本沒有動靜的親人,也都動容,躺了幾滴淚。
終于,司儀要將老人推進(jìn)火化室了,又是一番的抗?fàn)帯_@是,活在人世的最后實體存在了,火化后,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像是一陣風(fēng),散去大自然。
舒顏想跟著進(jìn)火化室,她不怕,但是被拒絕了。工作規(guī)定使然。
約莫有蠻長時間,工作人員帶著舒顏父親捧出了一盒骨灰。舒顏迎了上去,他父親轉(zhuǎn)過頭去對舒顏說了一句,“你姥爺他成了佛!”
“姥爺常年讀經(jīng),信佛念佛,應(yīng)是燒出舍利”舒顏默默說道。
“是的,姥爺功參造化,去了西天。”
“嗯”舒顏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去。只聽見工作人員說:火化是冒出幾道金光,嚇了一跳。原來是佛光,之前都沒有見過,這是頭一遭!
舒顏也沒說話,跟著人群回去了。骨灰要葬回祖地,這是傳統(tǒng)。而前幾年拆遷,祖墳也沒了,成了公用地。現(xiàn)如今,只能將姥爺葬在公墓區(qū)了。
又過了一天,第二天,下了葬。哭聲震天,不過,舒顏自從火化后倒是沒再哭過了,這一點也有些反常。好在,也沒人問她。
三天里,舒顏沒看手機(jī),飯也吃的少,加上熬夜,瘦了一大圈。原本體態(tài)嬌小,變得更加嬌弱。
這件事了后,才拿起了手機(jī),仔細(xì)看了看信息,電話。她工作到還好,月底稿子已經(jīng)交了,編輯也沒催她,也沒撥電話。消息最多的還是徐懷風(fēng),基本上天天發(fā)信息,電話也打了不少。
舒顏得了空,回了條:一切安好,勿念。
云野卻是安靜的很,自從加了微信,也沒主動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