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習(xí)習(xí)，卻吹不進這山上之人的心底。

寧嬰曲著一條腿，看著一大一小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她知道蒼玉彥在擔(dān)心什么，但她不會去阻止他，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蒼玉彥就多了個愛操心的習(xí)慣。

大概是……他死了以后吧……

寧嬰很少去回憶那天發(fā)生的事情，或者說，她不敢去回憶。

蒼玉彥怕，她寧嬰也怕。

從他死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兩就好像約定好了一樣，閉口不言有關(guān)他的事。

蒼玉彥帶著鳳淵，確定寧嬰看的到他們又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地方。

“何事？”鳳淵一斂先前委屈無辜的樣子問到。

蒼玉彥一點也不意外，轉(zhuǎn)過身看他。

臉是小崽子那張臉，再長開先便是那日在人界問仙城救了寧嬰的那個男子。

明明有踏破時空的能力，卻偏隱藏在寧嬰身邊，蒼玉彥眉心緊蹙。

“我不知你有何目的，但我話說在前，如果你心懷鬼胎，不要去招惹我家啊嬰。”

寧嬰算是蒼玉彥少有的好友，他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雖然有什么禍事他都會甩鍋給寧嬰背，但要真有人對寧嬰不利，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現(xiàn)在的鳳淵比蒼玉彥矮了一個頭，對視時還需仰望對方，但氣勢一點也不低：

“我與寧寧簽的是平等契約，我沒理由傷害她。”

“那便好。”

蒼玉彥與他錯身而過，鳳淵微微偏了臉，“你似乎并不只是把寧寧當好友。”

蒼玉彥前進的步子停了下，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是好友，也是我豁出性命也要護著的人。”

“嗯？”

“我答應(yīng)了一個人，死也要護著啊嬰。”

鳳淵抿了唇，心里有了猜測：“是他？”

他是誰，二人心知肚明。

蒼玉彥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便道：“是。”

沉默良久，蒼玉彥閉了閉眼，道：“我曾撞見過不止一次他看啊嬰的眼神，眼里的情意與你一般無二。”

鳳淵驀然抬頭看蒼玉彥，“你想說什么？”

“你喜歡啊嬰便喜歡吧，只是，莫負她。”

蒼玉彥說完便走開了，鳳淵看寧嬰的眼神不會騙人，他相信他不會傷害寧嬰。

他慣會用嬉皮笑臉掩飾自己，但是在寧嬰面前無所遁形，他們太了解彼此了。

他遠遠地朝寧嬰打招呼：“寧嬰，我叔叔喊我回去，我先下山了，下次再來看你。”

漫天大雪中，他的身影顯得那么單薄，寧嬰只能勉強看清那一點是個人，朝他點了點頭。

蒼玉彥背著寧嬰揮了揮手，兀自走下山去。

鳳淵乖乖巧巧地回來，慢吞吞地坐在寧嬰身邊。

“他與你說了什么？”蒼玉彥從不會這樣走開，她太了解他了，他會這樣做的原因不外乎那幾個，最大的可能便是怕自己的偽裝被她發(fā)現(xiàn)。

所以，蒼玉彥與鳳淵一定說了什么。

鳳淵眨眨眼，佯裝不懂：“嗯？”

寧嬰看著鳳淵道：“我愿意縱著你，因為你是我的契約伙伴。我這種人，心早在塵世中丟失了，所以，你如果別有他求，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寧…寧寧。”

“我一個人可以過的比誰都好，什么也不需要。”

“……”

鳳淵最終看著寧嬰冷漠的臉，將人抱在了自己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輕聲道：

“需要的，寧寧其實比誰都溫柔。”

寧嬰一噎，心底突然涌起無力感和慌亂。

她一個人這些年該怎么過怎么過，宗門里有關(guān)她的謠傳不少，但是沒有幾個是真的。

他人只知寧嬰師從楝安尊者，天賦萬里挑一，做錯什么事都有個護短的師父在背后頂著。

但是看不見她寧嬰脆弱的時候，她有時想想竟不知這人世有什么是她可以貪戀的。

若不是天衍宗有她的師長，還有蒼玉彥這個好友，她寧嬰怕是早就不知死在哪兒了。

或許早早就被殘暴的靈獸吞入腹中，又或許被一些心術(shù)不正之人挖去靈根煉制成傀儡，又或許早在入天衍宗之前就餓死在街上了。

“寧寧以后有我就不用這么辛苦了。”鳳淵唇貼著寧嬰的額輕聲呢喃。

他還沒有完全恢復(fù)，但是在一點一點的想起以前的事。

他沒有記憶如稚兒的時候，是寧嬰陪著他，盡管開始一人一鳥相處并不是很好，但是寧嬰確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只是慣用表面的冷漠嚇退旁人罷了。

“…寧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寧嬰啊，總是把自己偽裝起來，讓人以為她如這禁山上的雪一樣的寒涼，但其實她心里比誰都柔軟。

如果寧嬰真像她自己說的那般，就不會被鳳淵強行結(jié)契之后，還認了這個伙伴，而是想方設(shè)法的解開這個契約，等解開之后再拿他泄憤。

也不會在問仙城救下那個乞兒，也就不會被禁在此處受苦。

從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要問鳳淵怎么會喜歡上寧嬰，又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寧嬰，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也許是他強行恢復(fù)記憶踏碎虛空看到寧嬰的第一眼，又也許是他還是鳥崽失去一切對寧嬰慢慢產(chǎn)生的依賴感漸漸變質(zhì)。

鳳淵見過被族中長輩寵愛，性子嬌蠻的女子；也見過容貌傾城端莊有禮的女子；還見過絲毫不輸男兒，于三軍之中英姿勃發(fā)談笑風(fēng)生的女子，卻沒有見過寧嬰這樣的。

寧嬰就像一個矛盾體，叫他想了解她，想為她捋平一切事。

她過往如何他在意，她為什么會變成如今的寧嬰他也在意，他想知道，他的寧寧心里藏了多少事。

寧嬰抓住鳳淵的衣襟，緊了緊手，最終還是沒有推開他：

“鳳淵，你想做什么？”

鳳淵低下頭對上她的眼，吻落在她的眼瞼上，“寧寧應(yīng)該早就看出來了才是。”

寧嬰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她也從沒想過鳳淵會有這種想法。

一朝養(yǎng)大的崽子想搞她？

寧嬰心里就不止是驚訝了，那簡直是打翻醬醋茶，復(fù)雜的一批。

鳳淵彎眸笑，“寧寧，騙你的。”

她抬眼看他，是不是玩笑，她還能感受不出來？

她不知道這人喜歡她什么，但是喜歡不喜歡，她寧嬰再遲鈍也能感受出來的。

她合了合眼：“我最恨別人騙我，所以……”

——“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