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長安正值初冬，行軍數月到這邊城，如今已是暮冬時節。暮冬時節，天地寒徹，邊城塞外氣候更是不給城中百姓一點面子，風使勁了刮，霜花霸道的占據著城中半數人家，使得那灰墻黑瓦被覆的層層雪白。另外半數未被覆上如此雪白之色的，皆是朱瓦白墻，紅燈高掛。

“奴婢按你的吩咐偷聽了老爺同那將軍大人的對話！”

婢女不緊不慢的踏入屋內，閨房內，名喚穎兒的女子坐在臺前對著銅鏡梳妝，一枚白玉雕花的瓷質胭脂盒，放在她的右手邊，而她的左手正對著銅鏡里的自己撲灑著鉛粉。聽得婢女的動靜也沒有停下手上挽妝的動作。

“是找到那人了？”

“聽那將軍大人的意思是軍中沒有你說的這號人物！還說要是再去要人，就得你親自出面去指認！至于報酬，那將軍開口就是五千兩！真是欺負人！伊州守備無禮便罷了，京城來的官員竟也這般無禮！若是五年前，他們這些當官的定不敢這樣辱上門來！”

穎兒手上的動作滯了一下，回過頭狠狠瞪了婢女一眼，婢女以為言失，慌忙下跪認錯。穎兒并未責罰她，只是將撲鉛粉的綢布丟在一旁，戰起身來。

“不就是要本姑娘親自去指認嗎？我去便是了！走吧，先去會客。”

小姐溫柔的伸出手，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婢女，婢女卻百般的推辭，甚至下意識的往后挪了半步，卻又怕被小姐發現，生生收了回來，好在這位小姐收回了手，但是這尷尬的氛圍卻是化不開了。

「又是如此，這府里每個人都是如此，不過是表面上對我恭敬罷了，出于本能上的行為才是他們最真實的反應！所以我才討厭有婢女，家丁在我身邊！包括今日那個將軍，事情還未辦成，也得賠笑臉去同他吃席！包括……包括……五年前也是這樣！」

主廳內，絲竹悠揚，粉色紗帳后，一名樂伶撥動琴弦聲聲蕩于這一方小天地，似霧似紗似朦朧的更有文雅意境，曲調聲聲，步調盈盈，穎兒也就隨著這曲子從回廊到了主廳。

“韋將軍，這位便是小女，乳名穎兒。小女一事真是勞煩將軍了。”

將軍并未看一旁做著介紹的中年男子，只是直愣愣的盯著剛剛入席的少女，無禮的上下打量著，這一幕自然是落在男子的眼中，他雖露出一抹鄙夷神色，卻也不好發作，只得再度開口想要將韋將軍的注意力拉回，至少不要這么灼熱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韋將軍，這是先前同你商量的五千兩銀子，還望笑納。”

“哎，客氣了。銀兩一事可以再議，先談談正事，這事談妥了，興許我也就不收你這銀子了。不知穎兒姑娘可曾婚配？韋某不才，適下正值犬子當婚之年，不如擇一良日同犬子成婚如何？”

這位韋將軍目光絲毫沒有收斂，也不知道是幫他兒子征婚還是自己要納妾了，言語間也是咄咄逼人。一問接著一問，絲毫沒有退步空間，也不見他面對程咬金這個混世魔王的時候那么能問。

“韋將軍，我想你是搞錯了，小女還未有婚配之意！內子亡故，小女立誓守節五年。將軍之意老夫謝過。”

“葉老頭！你看是你搞錯了！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只不過是通知你一聲，擇良日把女兒嫁入我韋府。去年，前年，我兒提親，你次次以守節為由拒絕我，好！我等你，今時年關，便滿五年，看你還能跟我說出什么花樣！要知道，你葉家能停止衰敗，并且家境好轉可是少不了我韋家的功勞，若是真把臉撕破了，指不定你的那些產業就會出些個什么狀況了！話既如此，親家，你看著辦！”

韋將軍筷子未動，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盞重重拍在桌上，他還不忘拿走五千兩銀子，舉著銀子起身離去。

“韋仁！本姑娘死都不會嫁給你那兒子！這幾年你黑走我爹的銀兩共計十二萬三千兩，總有一日我要你加倍償還！”

“哦？兒媳急什么？只要你入我韋家別說加倍，整個家業給你都行！至于你嫁不嫁嘛，我們走著瞧便是！哈哈哈哈！”

“穎兒近幾日都別再出門了，這件事爹來想辦法。”葉家家主牽著女兒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爹，女兒早就想問，為何是韋仁去打探的消息？此人仗著伊州守備身份常年欺男霸女，伊州城半邊的商路都被此人所占，爹看到這樣的危險人物不是一向遠離的嗎？怎么還許了他五千兩銀子？”

“那日爹去找伊州城同我們葉家還算有些交情的參將商議此事，正說著，他就來了，二話不說捆住那參將要他把事情說出，爹看不過只得說予他聽，也自然知道他打我葉家產業并非一朝一夕，當即許他五千銀子，堵住他開口的嘴，周圍人多，他也不好再說什么，私下里自然是不滿的，今日來此就是為此。”

“哼，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地頭蛇罷了！爹，我是死都不會嫁給此人的兒子的！”

“爹知道，所以近幾日你不要出門，這事自然有始終！”

葉家家主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讓她離去，穎兒離去后不久，從房梁處跳下一個身著黑色斗篷之人，在大白天，這番打扮不是高手就是奇葩，此人顯然是前者。

“殺他？”

“不用，城中似乎有影子盯上了，現在動手不是好時機，那人貪財，若是不行，散盡家產自保便是！”

“最好如此，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小姐有了危險，我不會管那些影子，殺了便是！”

“不會有那個時候的！”

“最好如此！”

男子來無影去無蹤，片刻就消失了。

「那個地頭蛇怎樣都好，查清影子才是關鍵，已然從京城逃出五年，怎還有人惦記著葉氏一脈。」

“繼續潛藏城內，聽一聽從南邊吹來的風聲！”

葉老頭也不知道跟誰在說話，但是能肯定的是，絕對有人聽到了他的暗語，已經開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