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律》規定，男子十四歲為成年，之后方可參加一系列諸如訂親、求學、祭祀、受封之類的活動。

故此，成年對一個男子來說，算得上是人生中第一件大事。也就是說再過上幾個月，狗蛋兒就可以成為一名光榮的成年人了。

小的時候眾人還可以狗蛋兒狗蛋兒這樣叫著，可成年以后總歸要有一個大名，否則的話成何體統，總不能萬一將來某天狗蛋兒一旦當了大俠，和別人交手的時候——

“…敢問閣下就是關中大俠狗蛋兒？”

何來氣勢可言。

而且有很多武者也是在成年之時才正式踏上習武之路的，在此之前都是以打好基礎為主。

狗蛋兒拎著砍柴刀去村后的水稻田找吳不勝，這個時候吳不勝幾乎百分百在地里辛勤勞作，他到了一看果不其然。

“你說這把刀太鈍了不好用？拿過來我看看。”

吳不勝笑呵呵地聽完他的一番描述，放下手中鋤頭從他手里接過刀，把玩了一番過后，對他說道：“狗蛋兒，你看好了。”

說著他伸出手，指指身前這片稻田，狗蛋兒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纖長的稻子長在田里的身姿很好看，一旦有風吹來，立刻掀起層層的稻浪，只是當中夾雜著許多新生的雜草，不知道是不是吳不勝疏于拔草的后果。

空氣當中彌漫著麥花的微甜氣息，當中圍繞著幾只上下翻舞的黃粉蝴蝶，一番閑適的景象讓人如沐春風。

稻子由光禿禿而綠油油到金燦燦，如同生命沿襲的軌跡，人類也不例外，哪怕強如海生跟吳不勝，將來終究也有一天會老去，會死。

吳不勝提起砍柴刀走向田中，立了片刻讓自己沉寂下來，身上忽然憑空多出一種氣勢，沉穩而凝重，不知為何讓人能夠聯想到午夜漆黑的夜空。

那不是一個尋常農夫身上該有的東西。

狗蛋兒盯著他的臉看個半天，心想這應該還是我認識的不勝叔，只是臉上招牌般的老實憨厚神情不知道去了哪里。

吳不勝踏前半步，將那砍柴刀拉于身后，屈膝抬肘，眼神凌厲地凝視著前方，此時此刻整個人渾身氣勢已經即將到達最高點。

只見他忽然高高躍起，整個人縱身一躍就到了半空，隨著腰間力量帶動全身發力。

刀出！

吳不勝大喝一聲，手中發出一片刀光，只是那速度實在太快，竟帶起了連成一片密不透風般的殘影，上下翻飛之時自他手中隱約發出陣陣破空之聲。

好強的刀意！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想到一個人的刀，竟能夠快到這種地步！

他對準眼前的稻田一刀奮力劈下，狗蛋兒努力睜大自己的雙眼，生怕因為自己眨眼而錯過他每一個動作，結果卻——

……

稻田仍然是那片稻田，稻浪悠悠稻香宜人，如此聲勢滔天的一刀下去，竟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最起碼在狗蛋兒眼里看起來是這樣。

“叔，你這一刀劈歪了。”狗蛋兒感到略微失望，沒精打采地對吳不勝說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吳不勝使刀，心想果然還是應該換個人問問看。

“你再仔細看看。”吳不勝瞇起眼睛呵呵笑了起來，緩緩收刀，神情又回復到了之前的農夫常態。

“就是什么都沒……咦？”狗蛋兒走過去，仔細探查過后忽然發出驚訝一聲，“…這是！”

他這才發現，原來吳不勝剛才這一刀下去，看似毫無收獲，實際竟是將揮刀所涉及范圍內、連同刀氣所掠過處的雜草統統斬落。

那些被吳不勝斬落的雜草，此刻均沿著同一方向倒伏下來，形成一片五尺左右的扇形。更令人吃驚的是，當中的任何一顆稻穗都沒有被誤傷。

狗蛋兒走過去撿起一根雜草，看著上面打斜切割出來的鋒利刀痕，咂舌的同時心里想道：“這樣的一刀要是落在人身上，恐怕還沒有感覺到痛，半個身子就已經被切下來了。”

看到他驚訝的神情，吳不勝忍不住摸著下巴，得意地笑了起來：“呵呵呵……”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得意多久，就被狗蛋兒一聲呼喊使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勝叔，這里你看，你砍下來一顆稻苗！”狗蛋兒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仿佛發現新大陸一般，捻著一顆斷掉的稻穗給指吳不勝看。

“那個長得太矮了，不能算。”

……

“不勝叔，你會刀法？”

田間，狗蛋兒和吳不勝兩個人并排坐在田壟當中，抬頭向上仰望藍天當中白云變幻，時有微風吹來好不愜意，狗蛋兒看著吳不勝的臉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會。”吳不勝干脆地開口否認。

“…那剛才那一式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聽到他這樣問，吳不勝將揚起的頭垂下來，笑道：“也許這就是唐三讓你過來的用意，我剛才看似只出了一刀，但是這一刀本身卻是有無窮多種變化，切、削、割、剁甚至是刺，只要這一刀沒有停下，那就有無數種可能，密不透風連綿不絕，”

“切跟削是一種可能，削跟剁又是另外一種，總有一種是最適合拿來砍樹或者割草的……我是將自身的境界領悟放到了刀上，遠遠談不上會用刀。”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想唐三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執著于單一一種出招，如果能夠連起來相互配合，找到最合適的招式，哪怕再鈍的刀子，甚至就算是空手，也未嘗不能一擊將那參天大樹砍倒……”

吳不勝的話頗有幾分玄妙，狗蛋兒聽得似懂非懂，敬佩地看了他幾眼，再度提起那把砍柴刀去找海生。

“才從鎮上回來，就看到你小子坐在這里，難道是過來找我討酒喝？”恰逢海生從村口朝這邊走來，隔著幾十米對狗蛋兒嚷道，手中還抱著一個碩大的酒壇子，上面用大大的紅紙在壇子正中寫了一個“酒”字。

離了整整幾十米的距離，狗蛋兒都能夠聞到那壇子當中散發出來的陣陣酒香。

這酒壇子足有尋常人家里腌菜缸一般大小，四周用最粗的麻繩纏繞十幾圈固定住，就這樣被海生一路從鎮上扛了回來，想來是鎮上酒坊出產的還未兌水的原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