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晚起的我們在漫長的行走后抵達目的地。因為又擴建的緣故，總覺得這里更成為一個帶著自主呼吸的鎮子。還好那份熟悉的感覺沒有一點一點隨風散去。

又像大學時候和蘇屾一起在這里走著，這里的梧桐葉和往年一樣未變，只是這條路再不像被我所記憶的畫面里那樣的情侶遍地。風吹起落葉，好像連祂也覺得有些酸楚。

“鴛鴦各自飛罷了，在沒有多少希望的未來面前，大多數人是不可以殘留理性。走吧，有時候無盡夕陽，再看只是更傷心罷了。”

“蘇屾，你之前想過我們可能會面臨這樣子的境地嗎。”

“說實話，我曾經構思過不少這個世界墜落的情景，不過不像電影里的最終幕一樣的所謂全世界的宗教、文明都毀于一旦。地球像末世般，火山噴出滾燙熔巖，這不是我所想象的。其實我少年時就在旅途的疲憊中幻想過這種事情發生。但是事情的真相遠比我所想象的要溫和的多——可能走過的路有你陪著我的。”說著緊緊地摟著我。

蘇屾，并沒有直接說出他要找誰，但是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舊時故地。然后蘇屾說著要聽了一個他非常喜歡的教授的課。盡管不符合規定，但是現在誰還在乎這么多，畢竟說現在世界已禮崩樂壞也無不妥。

講臺上的他的語氣依舊是從前我們聽的那樣，或許蘇屾可以聽出些許的不同吧。而我們相較之前的我們也并未有多少的變化，或許蘇屾有些變化吧。還是在原先的時間的，只是少了些人吧。雖說少了人，蘇屾和我都覺得更自在。畢竟在這個國家的這個城市的這個校園里這并不是什么常有的事。

聽著熟悉的聲音，突然有些失神。回想起過往在此留下的記憶。想起以前蘇屾總要在這偌大的校園里尋覓安靜的地方——說實話，那時也總是在找他。他身處之地沒有什么人，但感覺位置并不偏，以至于我常常出門左拐就能窺見他的身影——多數時候都在忙著。

而他放下手上忙著的事時，也不過是帶我去圖書館順便吃飯，不然就是牽著我在校園里像今天這樣漫無目的的閑聊著。相反的，總是我拉著他到校外玩的——那樣的寂寥不經意間就為我燒出了一個美好的夢。

我雖然他的課有趣但并未像蘇屾如此狂熱——畢竟我對于歷史上的人物的爭斗紛擾沒有什么興趣。索性就繼續想著，如同白日幻游的貓般。

許久之前我就一直有問蘇屾他到底為什么如此的癡迷于此。蘇屾卻總是笑笑說上他的課有意思的很，就像在看《資治通鑒》。這算是術業有專攻。

“你想知道我到底來找誰，想得也太投入了吧。”蘇屾將我從睡夢中推出，望著他的表情覺得有些戲謔。起身四望他們都已離開，只有我們。

“哼，你的那個誰和我有什么關系，我才不想知道。”

“是嗎。”聽起來他的聲音有一些的落寞。“其實我只是想再構想我記憶中的人，其實我說白了只是想再欺騙自己一次——只是他沒出現，我也沒到場。”

“她是誰。”當時的聲音在現在看來多少有些醋意。

“他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未來興許你們會遇見呢。”

“你喜歡她嗎。”

“不，我不喜歡。只是我們會像磁鐵的正負極一樣的彼此吸引著。”

“你都從來沒說過我吸引你。”

“我都是屬于你的磁鐵了，你還想怎樣呢。”蘇屾口氣帶著些許無奈的笑道——一瞬間我好像恍惚了，好像看見了，好像理解了。

實際上也沒有在這里停留太久，終于沒有多說。可能明天全校就像戰爭中無力的王朝各奔東西，按停了一切的事宜——但這里仍舊存有屬于他的榮耀，蘇屾始終都這樣想著。

在行走中，又走到了我們曾經居住的地方，我們曾經升起又下落的幻想，七年前我們都住在這。舊的紅色矮樓，在里面生活了許久，那時窗外有許多白楊像紀念碑一樣林立著，在刮風的日子里茂盛樹葉翻動的聲音聽起來就似滾動著的海。有時會下雨，校道上的石板路總是積水成一個一個的洼塘，需要小心的踮起腳尖趟著水過。那時的學校就是這樣，有這一脈的沉淀與潦倒。

有些記憶里，蘇屾會主動的在我沒有發覺的時候像個不速之客闖入我們的宿舍從身后抱著我。而且總是不在乎有沒旁人。想想也是快樂的，只是那時一起相處的其他人現在也大都成為失去繩鏈的珍珠項鏈，一顆一粒的散落一地。原本還想再走進去看看的，卻想著里面已經沒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了——而且原本那個看門嚴厲的糟老頭子還在那待著，這讓我終于還是放棄了這個念想。

在小徑上的椅子上休息時，蘇屾突然認真的對我說道：“連筱，不騙你。這件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其實很害怕死去。曾經我自以為是地想著我已不在意生和死的差別，可是當你真正的走進它，解觸它的時候，生命和死亡的本質永遠會使我們覺得恐慌。就像以前一直活在溫暖下，活在光上，活在火旁的人不會害怕黑暗，甚至會覺得被照的晃眼。”

他頓了頓，繼續說著：“那樣又會有多害怕于火的熄滅呢——可是最后想起童年的故事——我們終究只能敬重死亡，并且無畏它。這是我對他在夜下的操場上說的。真的是可笑，我居然都忘記這是我自己說的了，可他還記得。”

我看到蘇屾無聲的哭著，那細碎的淚仿佛就漂浮在我的心上，使我悲哀。

蘇屾見狀連忙抱緊我，將嘴放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著：“放心我們會一起的，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直到現在，想起這件事還會悲傷許久，快樂許久。

就這樣在世界一道微明的罅隙里走了快一日的時間，也像大學時候一樣閑聊了一日的時間，原本的快樂都在今天像被重新喚醒了。

“累了，我們回去吧。”

“好吧。”

于是我們揮手，我們告別，我們再沒有約定重逢的日子。

當時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靠在蘇屾的后背上，他身上那淡淡的松柏的氣息，一如初見時未變，真讓人安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真的靠在蘇屾背上睡著了。盡管睡著并不舒服，甚至還不如我的辦公椅舒適，也只是依舊是沉沉的睡去了，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