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離開時，天還沒有亮，一切都還那么安靜。他穿好衣服，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猶豫是否叫醒余梅甄。她完全醒了，但仍佯裝睡著，因為羞臊而尷尬她無法直面他。

保羅俯身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走出去，輕輕地開門，在他關門的一瞬間，余梅甄哭了。

她想不清楚，昨天晚上的事兒是明智還是愚蠢，是應該還是不應該，甚至她也不太能分清楚是美好的還是令人難堪的，無論如何對于她是分水嶺性質的。

如果保羅不再提及，自己絕對不會再提，如果與他不認識、不再有機會見面，也許還會有一夜情似的放縱感，但是他們是同事。突然想到保羅要半年以后才回來，不覺有些高興，到那會兒一切都煙消云散，大家都忘了，那是最好不過的。猛地又想到自己和他都處于危險的狀態中，這樣以來反而把混亂的情緒沖淡了一些。

性沒有使他們變得親近，倒是產生了一種疏離感。

自己馬上就要32歲，也沒有必要再為貞操之事假模假式地傷感，但是這種強烈的心緒不寧令余梅甄不適，她坐起來，下床去冰箱拿出一盒巧克力，打開，回到床上放在口里一顆，黑色巧克力夾著略苦的香甜立刻在嘴里彌漫開來，她閉上眼睛像小時候一樣笑了。

早上8點準時開科會，李主任的煩躁情緒已經無法掩飾，保羅一直是他的得力幫手，疑難病例初診，文獻檢索，全是保羅整理好后提交給上來，這下可好，人員這么緊張的情況下，醫院里不管不顧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而且還不能抱怨。

余梅甄也心不在焉地低頭看著手機，計算著，這會兒保羅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機場，并且已經過了安檢，他沒有給自己發一個信息，也許他也無法面對昨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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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師，真是奇怪，這幾天借片子到外院會診的病例都是您的，以前從來沒有?！笨评镄聛淼募夹g員小李，手里拿著病理切片對余梅甄說。

“這個正常，有的時候會有一陣兒借出去到其他醫院會診都集中于一個大夫的病例?！庇嗝氛缙届o地跟小李解釋，一邊自己嘀咕，出去會診的都集中在婦科。

“小李，麻煩你把會診借片登記本拿過來，我看看，行嗎？”

小李把登記本送過來后，余梅甄一個一個查看電子病歷，發現所有會診病例都是丁續晁組做的手術。她冷笑了一下，該來的要來了，還是去跟李主任說一聲吧，山雨欲來，預警一下是應該的。余梅甄關閉電腦，拿著會診登記本去找李衛華。

“主任，這么多年您應該了解我，我余梅甄從來不是瞎說八道的人吧！”余梅甄平靜地說。

“小余，你快坐下，出了什么事兒？”李主任從余梅甄的口氣里聽出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讓余梅甄坐到辦公室的里間。

“主任，丁院士做人體試驗這事兒您不相信我和保羅的調查，可是現在醫院里知道或者參與過這個事情的人，出了什么事兒您都看到了吧?，F在針對我來了?！庇嗝氛缑嫔氐乩^續說：

“三天時間，14例婦科借片外院病理會診，全部是我發出去的報告，而且都是丁院士組的。咱們等著看，但凡與其他單位診斷意見不一致，就會有患者或者家屬來科室找麻煩，這是一定會發生的。”

“小余，這不還沒有發生不一致的情況嘛，你不要太過敏感，即使不一致也不一定是原則性問題，問題不大?！崩钪魅伟参坑嗝氛缯f，“保羅有消息嗎？已經走了一周時間了？”

“是的主任，一周了，他沒有跟我聯系。”

“也難怪啊，有人跟我說了，那個地方剛去，呼吸估計都費勁，過倆天就會跟咱們聯系了。”李主任邊說邊搖頭。

余梅甄心里升騰起一絲妒忌，他全部心思都在保羅身上，來給他匯報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大麻煩，他居然一點不放在心上，原指望他能站出來幫自己一把，看來他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想著有點生氣，也沒有告別直接站起來走了出去。

果然，一周之后，醫務處接到2起投訴，要求她對與院外專家病理診斷結果不一致的病例進行解釋，保留提起訴訟的權利。

余梅甄拿著醫務處的通知去找李主任，說：“您看，怎么說呢，如期而至！”。有事先的猜測和心理準備，此時她已經非常平靜，既然到了院里，公事公辦，最大可能的危險已經能夠預測。

李主任反而有些不淡定，坐在辦公椅上，猛然站起來，踱了二步又坐下，，說：

“小余這兩個是什么病例，我們先準備準備。不要怕，待會兒我跟你一起去醫務處?！?

“李主任，您不要參與進來。來者不善，我不想把您攙和進來?！?

“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問題，我不得不去啊，傻孩子！”

余梅甄心里感到很溫暖，從畢業分配過來一直跟著他，手把手帶自己和保羅入門，為他們遮風擋雨，是領導更像是師傅，有他在自己前面，風險要減輕很多了。不覺感動，眼睛有些濕潤，說：“謝謝，主任?！?

中午午飯的時候，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感覺已經是晚上了似的，今天早上發了暴雨藍色預警，現在天氣預報真是準啊！”何雨萌手里拿著從地下食堂買的半個玉米棒，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邊啃邊說。一道閃電后跟著一聲炸響霹雷，她趕緊離開窗戶，坐在辦公桌前，

“哎呀媽呀，嚇死個人啦。余梅甄，你聽我說話了嗎？怎么半天不接話，我像自言自語似的。”

“聽著呢，姐姐。”雖是回答，但余梅甄完全不知道何雨萌在說什么，她心里在盤算著怎么對醫務處的人解釋出現的情況，在想如果真的被逼無奈，她能不能把丁續晁的事情匯報給醫院領導。

天越來越黑，狂風大作，暴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