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和余梅甄遲到了。兩人并排站在小包間的門口,里面的人立刻起身招呼他倆進去,保羅選擇挨著左亮坐下。
左亮正在講述上次去日本名古屋參加馬拉松比賽的經歷,他雖然40多歲,皮膚是標準的古銅色,在日光燈下很有光澤,個子不高但肩寬背闊,渾身上下散著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左主任,聽說您每天做300個俯臥撐,是真的嗎?”關念夫帶點討好的口氣問左亮。
“那都不算事兒,有時候我讓我們家小虎坐我背上,完成300次吶!”左亮對這種討好很受用,一副自我吹噓的口氣,其他人也附和著稱贊。
余梅甄微笑著但沒有說話,心里想,黎詠算什么呢,就在三天前由于他的麻醉成了植物人,而這個人似乎毫無歉意,照樣喝酒吹牛,壓根兒沒把這么大的事故當回事兒。關念夫是有病嗎,非要找他給自己媽做麻醉,缺心眼兒吧!
“左主任是咱們醫院丁院士最信任的麻醉師,每次疑難手術左主任必須到場。”外科的一個小個子醫生冷不丁提起丁主任,場面立刻顯得有些尷尬,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話。余梅甄想,其實每人心里還是有桿秤,大家心里對發生在黎詠身上的事兒還是有些敏感。
“我們做婦科病理的人,對丁院士非常欽佩,最近研讀丁院士發表的文章,很多文章里咱們左主任都是co-author啊!”保羅不知趣的要把這個話題接下去,側身帶著敬仰的表情看著左亮。
左亮倒是鎮定自若,得意洋洋地說:“丁院士,那可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夠理解和想象的,他每天只睡3個小時,精力無限,全心投入工作,我聽說他很有可能成為我們醫院下一任院長,進衛健委做部長也不是不可能的。”
“左主任,聽說您也很有可能接班麻醉科主任一職啊,先恭喜您!”那個說話的人拿起酒杯敬左亮,其他人也站起來一起爭相與左亮碰杯。
余梅甄也拿著酒杯等著給左亮敬酒,輪到她時有人起哄,讓左亮把杯中酒一口氣喝光以示對美女敬酒的回報。左亮果然一飲而盡,把酒杯翻個底朝天看著余梅甄說:”余大夫,最佩服你們病理科的大夫,Doctor‘s doctor,吾輩之老師!“說完又將酒倒滿,回敬余梅甄,又干了一杯。然后說話開始之乎者也了。
“保羅賢弟,我對你早有耳聞,病理科青年俊才,將來的主任不二人選,榮幸榮幸!”說著左亮又喝了半杯。
酒奇妙地將這些平時并無太多來往的人變得熟絡起來,左亮顯然成了今晚的主角,而明天外科的主刀反而成了配角,慌著給左亮左一杯右一杯敬酒。
左亮的臉已經是黑紅色,他坐下來,嘆了一口氣,咳嗽了兩聲,卻突然哭了起來,場面立即由歡樂變得滑稽,幾個人都面面相覷,保羅就在左亮身邊,忙著把紙巾遞給左亮,請客的關念夫趕忙過來,坐在左亮身邊的椅子上,也不說話也不看左亮。
左亮自己開始說:“我知道,礙著丁院士的面子,醫院里沒有人議論黎詠的事兒,我他媽的真不是人,真是難過,黎詠我的好姐們,被我害成了植物人。”
酒后吐真言,還是演戲?余梅甄那邊猜測著。保羅看起來很起勁兒,說:“左老師,您別難過,這事兒怎么能是您的錯兒呢?麻醉意外,誰會知道黎詠對麻藥過敏啊,太少見了,再說當時那種情況,急救,誰還有時間考慮那么多呢。“
“是啊,誰會想到。我住在醫院院內,那天夜里凌晨院士打電話說,黎詠非常可能是宮外孕,讓我立即去手術室給黎詠做麻醉。我進手術間時,丁院士說,靜脈和吸入一起給吧,可以快一些。麻藥泵進去后,不到5分鐘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但是當時已經開腹,丁院士正在結扎止血,然后我就趕緊跟丁院士說,可能是麻藥過敏了,需要馬上搶救。但是就這么快速反應已經來不及了。”左亮說著,右手支撐住頭部,余梅甄看到他臉頰上的淚。
“人的命,沒辦法,已經盡力了還能說什么呢!“關念夫一邊安慰左亮,一邊遞給他一杯水。
余梅甄與保留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一桌子的飯,似乎大家也沒有太多心情吃了,左亮真的醉了,關念夫說自己送他回家,讓其他人都各自照顧自己,明天的事兒都拜托給各位,大家也就各自散了。關念夫對保羅說,你幫我把余大夫送回家去吧。有沖著余梅甄說:謝謝能過來。余梅甄對著關念夫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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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左亮說的是真的嗎?”余梅甄在保羅的車上問他。
“余梅甄,你酒量可以啊。”保羅似乎更關心余梅甄的酒量,這讓余梅甄有些高興,最起碼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他心里還有一席之地。
“我直覺他說的是真的,他似乎并不知道丁在做人體試驗的事兒。麻醉方式的選擇是聽丁的,這也太可笑了。”保羅接著說。
“我也感覺左亮似乎是一個真性情的人,也不能除外他說謊,說是丁院士選擇的麻醉方式,從而減輕自己的過錯,手術醫生怎么可能建議麻醉醫生用什么麻醉藥呢。“
“如果是故意在人面前替自己開脫,也說明了一點,他與丁之間可能并不是同謀。”
“呃,保羅,你覺得今天晚上大家是不是成心的,把左亮灌醉,其實還是對那天晚上發生在黎詠身上的事情有些好奇。”
“別人怎么樣不知道,我肯定是成心的。如果關念夫知道會生氣的。”
車走到新世界百貨門口,余梅甄突然想起來早上決定給自己買幾條裙子,然后對著保羅說:“我要去新世界買衣服,你靠邊停車就行了。”
“啊,一般我媽買衣服都讓我陪同,我的審美她很認同,你需要我陪著嗎?”保羅毛遂自薦。
“如果你有時間,我當然求之不得。”余梅甄心里很愿意他能陪著,因為昨夜的事情余威不散,自己心里還是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