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三天后,靖輝陪著靜怡回門,子琨找他要那個沒見過的好玩的東西,靖輝故意逗他說:“什么呀,我不知道啊?”“那我可不干。姐夫,接姐姐的那天,明明是你們答應我的。”子琨不高興了。
“哎呀,不高興了呀,子琨?”靖輝說著,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盒子來,“看看這個,是不是你沒見過的玩意兒。”“噢,姐夫你壞,你逗我。我看看我看看。”子琨開心地接過盒子去打開,拿出一個九連環來,錚亮的九個銅環連套在一塊,下面吊著九個紅色的珠子,醒目鮮艷。“姐夫,這個是什么呀?這么好看。”子琨一臉迷茫地看著靖輝。
“子琨,這個叫九連環,可是考驗你的智力哦。你數數,一共有九個環吧,現在這九個環都串在一塊兒,你要動腦筋,把它們一個一個從這個串里全部分解開來,這個也叫解連環。姐夫要看看,我們聰明的子琨,什么時候能把它全部解開噢。”靖輝笑道。“哦,姐夫,你能把它全部解開嗎?”子琨頭也不抬地問道。“呵呵,姐夫不夠聰明,還不能呢。”靖輝笑了。
“哦——”子琨這時已經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手上了,嘴里應付著靖輝,心里其實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捧著九連環坐到一邊去了。
再說靖輝的母親劉氏,入冬以后身體就漸漸不好,想到過了年開春后靖輝的婚事,才強打著精神撐了過來,等靖輝結婚后,劉氏的病也越來越重了。靖輝父親蕭慕仁,見劉氏的這種狀況,早在年前就聯系了上海的一家醫院,做好了各種準備,考慮到靖輝剛剛工作,還未穩定,開春又要迎娶靜怡進門,所以并沒有告訴靖輝他的安排。
這天,已是小兩口結婚一月有余了,晚上吃過飯,蕭慕仁在客廳叫來了靖輝和靜怡。“爸爸。”靖輝和靜怡過來坐在一旁。“靖輝啊,現在怎么樣?工作還順利吧?”蕭慕仁其實知道兒子的工作狀況,就是想聽聽他自己怎么說。“還好,爸爸,您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靖輝看著父親,估計父親今天是有什么事要對他們說。“靜怡,你呢?到我們家也有一個多月了,還適應嗎?靖輝他對你照顧得好嗎?”蕭慕仁溫和地問道。“爸爸,靖輝他對我很好,現在這里就是我的家啊,怎么會不適應呢。”靜怡微微笑道。
“好,好。”蕭慕仁贊賞地看著靜怡。“靖輝、靜怡,爸爸今天要同你們說一件事,這件事爸爸已經基本安排好了,就是還沒有和你們通氣。”蕭慕仁說道,“因為從過年到現在,靖輝一直很忙,爸爸就暫時沒有告訴你們。你們的媽媽,目前的身體狀態你們都看到了,我也找醫生問了,醫生建議我最好去上海,那邊的醫療條件比我們這兒好,醫生的水平也比我們這邊高,爸爸已經聯系好了上海那邊的醫生和醫院,準備帶你們的媽媽去上海治療。”
“爸爸,那需要我們做什么嗎?”靖輝問道。
“現在,爸爸就是同你們商量,你們的媽媽去上海治療,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可能是一個長期的治療,爸爸準備把工作也調到上海去,陪著你們的媽媽,吳媽也要跟著我們一起走。靖輝,你才剛剛工作不久,爸爸不想讓你有太大的變動,等爸爸在上海一切都安定下來以后,過兩年你的工作經驗也有了,對銀行的情況也熟悉了,再把你們也一起接到上海來,方方面面就都好安排了。所以這兩年,爸爸媽媽就照顧不到你們了,你們要把自己照顧好。行嗎?”蕭慕仁看著靖輝和靜怡。
“哦。爸爸,您放心吧,我們不會有問題的。只是這樣,爸爸您是不是太辛苦了,媽媽去醫院治療,您還要上班,我們不在身邊也幫不了您。”靖輝擔心地說道。
“這個你們不用操心,爸爸都已經安排好了,那邊醫院里有爸爸的朋友,醫院那邊有護工,家里有吳媽,沒有問題的。靜怡,這個事情,回去同你爸爸媽媽說一聲,現在這邊你婆婆躺在床上,我也沒有時間,就同你爸爸媽媽說聲抱歉了,不然應該是我親自去同親家說的。”蕭慕仁對靜怡歉意地說道。
“好的,我爸爸媽媽會理解的,您放心。”靜怡應道。
“靜怡,這兩年我同你媽媽就把靖輝交給你了,我知道你是個穩妥的孩子,靖輝喜歡你,我同你媽媽也都很放心你,靖輝上班,這個家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靖輝,照顧好這個家啊。”蕭慕仁看著靜怡鄭重地叮囑道。
“放心吧,爸爸,靜怡一定會管好這個家的。”靖輝生怕父親嚇著靜怡,趕緊替靜怡先保證了。“爸爸,靜怡雖然沒有經驗,但靜怡還有爸爸媽媽啊,有什么不懂的自然會去請教,您放心,靜怡一定會盡全力照顧好這個家的。”靜怡看著蕭慕仁說道。
“好好,靜怡,有你這句話,爸爸就放心了。”蕭慕仁滿意地看著靜怡,“過幾天爸爸辦好一切手續,就帶你們的媽媽去上海了,這兩天你們就幫著吳媽準備準備吧。”蕭慕仁交代完后便回房休息去了,靖輝和靜怡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幾天之后,蕭慕仁帶著劉氏、吳媽,告別了靖輝、靜怡,離開小城去了上海。葉云泰和陳氏心疼女兒剛剛過門便要獨立操持家務,便把周伯和周媽給了靜怡,讓他們二人去幫著靜怡一同照顧靖輝,照顧好他們的家,至于自己這邊,陳氏說靜怡出嫁了,家里就三個人,有翠兒幫著她就行了。所以,周伯和周媽便搬來了香苑胡同。
公婆走了以后,靜怡思忖著,公公讓他們過兩年也去上海,公婆應該是不會回來了,便同靖輝商量,想搬去公婆那邊的西廂房住。原先在家的時候,靜怡一直住西邊習慣了,現在公婆離開了,西廂房已然空著,正好周伯和周媽也要過來,她便想就手把院子的格局重新整理一番。靖輝笑著說:“只要你愿意,不嫌累,一切都依你。”于是,靜怡就讓周伯找了人,在家里大動干戈起來。
靜怡按照自己原先在家的習慣,把廚房從南邊移到了北邊,說是將廚房從餐廳客廳的邊上挪開了,客廳、餐廳會更干凈一些。她讓人把北邊靠東的兩個屋子,收拾出來給周伯、周媽住,另外兩個屋子便做了廚房;原先的廚房重新粉刷打掃干凈,按照自己原來閨房的樣子布置了,給自己當個書房,閑暇時可以一個人在里面看看書。
她又讓人把東南角的竹墻撤了,也改成了女墻,那竹墻年深日久邊松色黑搖搖晃晃的,靜怡看著很不安全。西廂房也按照靜怡喜歡的樣子重新布置了,他們新房里的家具、床柜也都一起挪了過來,而他們原先住的東廂房,重新簡單地布置了一下,做了客房。靜怡想著,一來子琨一直嚷嚷著想來她這兒住幾天,二來呢,若是家里來了客人,住著也方便些。
靜怡喜歡蘭花,她從父母的天井里,搬了幾盆她喜愛的花草過來,又讓人去茶點集市另買了幾盆吊蘭,安放在院子的各個角落。小城多產柚子,靜怡讓人在院子里的雙眼井邊不遠處,種了一棵柚子樹,說是等柚子樹長大了,既可以為夏天在井邊做事遮陰,又有柚子吃,一舉兩得啊。周媽說她那是多此一舉,過兩年他們就去上海了,種了也享受不到。靜怡卻說,就算我們走了,別人住著也是好的。周伯說,她這是心善呢,好心必然會有好報的。這樣折騰了整整一個星期,總算把一切都整理好了,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小院,靜怡非常開心。
子琨知道了靜怡的公公婆婆去了上海,周伯、周媽又去了靜怡那兒,便在家中鬧著要去靜怡那兒,他整天纏著陳氏,說要去同姐姐住在一起,而且也只有姐姐能幫到他的學習。葉云泰每天要在店里忙生意,沒時間顧得上兒子,陳氏又沒什么文化,經不住子琨的纏磨,便說:去問你姐姐,只要她同意,媽媽沒意見。所以這天下午,子琨就跑到靜怡這兒來了。
“姐,姐——”子琨進門就喊,靜怡正在忙著收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看看有沒有什么沒注意到的地方,聽見子琨喊她,一回頭子琨便已站在了跟前。“子琨,你怎么來了?”靜怡問道。“嗨嗨。姐,我來看看你。”子琨笑嘻嘻地四處看著:“喲,變樣子了。姐,你這院子好漂亮。”“嗯,看看,姐全部重新弄的,覺得怎么樣?”靜怡帶著子琨各處去看,“好,我喜歡。”子琨應道。
子琨走進了東廂房,“姐,現在這個屋子做什么呢?”“給你準備的啊,等學校放假,你想到姐這兒住幾天的話,就有地方了。”靜怡笑著說道。“真的嗎?”子琨聽了特別興奮。“當然真的,姐騙你做什么。”靜怡笑了。
“哈哈。姐,那我現在就要過來,我要同你一塊兒住。”子琨樂了。“那怎么行,好好地住我這兒來做什么,爸爸媽媽會不高興的。”靜怡不理他。“媽說了,只要你同意就行。姐——我要同你住嘛。”子琨拉著靜怡的手直晃悠,“姐,我和你住一起,功課上不懂的馬上就可以問,你走了以后,我晚上做作業都問不到人了,爸媽在學習上根本就幫不了我。”子琨認真地說道。
靜怡了解子琨,從小就跟在自己后面,學習和生活上一向都依賴自己,她離開了,子琨自然會不習慣的,既然媽媽已經同意了,子琨過來同她住也沒什么的,好在兩家離得也不遠,想回家隨時都可以,這樣想著便松了口,“好吧,子琨,既然媽同意了,那你就搬過來吧。”
“噢——好,姐,我這就去搬。”子琨開心得蹦了起來。“別急,子琨,有一點你是知道的,到姐這兒住,就得聽姐的,不聽姐的話,姐還是會請你回家去的。”靜怡按住了子琨,先把話擺了出來,不然怕以后沒辦法要求他。“知道了姐,我一定聽姐的話,姐不讓做的事堅決不做。可以了吧?那我搬東西去了。”子琨拿出了保證的姿態,靜怡含笑看著子琨點點頭,“子琨,讓周伯同你一起回去,先把你的東西搬過來,姐明天回家,同爸媽說一聲你再過來,啊。”“好的,姐。”子琨高興地同周伯一起回家去了。
第二天,靜怡抽空回了趟娘家,和陳氏溝通了一下子琨的事情,陳氏說:自己和葉云泰都沒意見,只要靜怡愿意就行。子琨的學習,離了靜怡他們誰也幫不了,只能靠他自己,這個小賴皮要纏著她這個當姐姐的,也是沒有辦法。靜怡知道了父母的態度,確如子琨所說,也就答應了,她告訴母親讓她放心,自己會照顧好子琨的,等到休息日和學校放假時,就會讓子琨回家。
下午,子琨跟著靜怡一起,開心地離開家去了香苑胡同。這天正好是星期天,靖輝也在家,見子琨來了,笑著迎了過去。“姐夫好。”子琨喊道。“子琨,真的搬來啦,晚上你不會想媽媽吧。”靖輝笑著說道。“姐夫,你取笑我,我都已經長大了,我可是男子漢呢。”子琨舉起兩個小胳膊。
靖輝拍拍子琨的肩膀,“好好,小男子漢。”隨后又叮囑道:“那姐夫不在家的時候,可要聽你姐姐的話,不能讓你姐太操心噢。”“姐夫你放心,我保證聽話的。”子琨答應著。“子琨,去你的房間看看,還缺什么不。”靜怡招呼道。“來了。”子琨趕緊跑去了他的東廂房。
晚上,郎舅姐弟三人坐在一塊吃飯,邊吃邊隨便聊著,子琨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說道:“姐,告訴你一件事,前幾天放學時,我在街上遇見斯琴了,我問她斯南哥好嗎?她說挺好的,就是特別辛苦,很少有休息的時間,說斯南哥現在個頭比以前長高了,身體也壯實了,兩只胳膊特別有力呢。”子琨羨慕地說道。“那是干活練出來的,子琨,你斯南哥辛苦著呢。”靖輝說道。靜怡輕輕嘆了口氣,沒說話。
“姐,斯琴還說,臻姐姐也已經結婚了。”子琨又對靜怡說道。“斯琴,她怎么知道的?說沒說臻兒現在在哪兒?”靜怡問道。“斯琴說,是聽臻姐姐媽媽的老鄉說的,說是過年回老家時,看到了臻姐姐的爸爸媽媽,他們已經回老家過了,不再回來了,因為沒看見臻姐姐,就問了一聲,好像臻姐姐的爸爸媽媽都不太愿意提她,只是淡淡地說臻姐姐出嫁了,嫁到鄉下去了,那個男的比臻姐姐大十幾歲呢,具體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子琨嘆了一口氣,“臻姐姐好可憐哦,她肯定不習慣待在鄉下的。”“怎么會這樣,臻兒她到底出什么事了?”靜怡很是驚訝不解,“之前,臻兒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呢?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她啊,現在叫我怎么辦?怎么辦啊,靖輝,我上哪兒去找她?”靜怡看看子琨又看看靖輝,眼淚都快下來了。
“靜怡你別急,先別急啊。”靖輝趕緊安慰道,回頭瞪了子琨一眼,子琨知道自己出錯了,嚇得再也不敢出聲。“靜怡你看,既然臻兒都已經嫁人了,那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就算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生活,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了。所以你沒法想任何辦法去改變她,我們現在只有盡可能地過好我們自己的生活,等著,如果有一天臻兒真的過不下去了,我想她一定會來找我們的。”靖輝說完他的看法,靜怡也冷靜了下來。
靜怡知道,靖輝是對的,他們現在也只能這樣,臻兒的婚姻,是她的父母做主的,合理合法,對臻兒目前的處境,他們不能有任何干涉行為,他們只是同學,只是朋友,臻兒不自己前來求助,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前去相助。靜怡只是很難過,這個自小一塊長大的閨中好友,一直以來也是父母疼愛有加的,為什么今天會落到如此地步,那樣的生活一定是她難以忍受的。這樣想著,靜怡的心情差到了極點。靖輝了解靜怡此刻的心情一時難以勸解,便讓子琨先回自己屋里去了,他陪著靜怡,也回了西廂房。
子琨就這樣在靜怡這兒住下了,每天清早,靜怡便會早早起來去叫醒子琨,督促他起床、漱洗、吃早餐、上學,中午等子琨、靖輝回來后一起吃午飯,晚上等著子琨問完作業上床休息之后,靜怡才休息。靖輝曾同靜怡玩笑說:“這下好了,子琨來了你先當回實習媽媽,等以后你自己當媽媽就有經驗了。”
子琨去了香苑胡同后不久,“盧溝橋事件”就爆發了,國家危亡,民眾激憤,中國軍隊奮起抵抗。七月底,北平、天津先后淪陷,全國各地民眾一時間陷入悲憤之中。小城雖然地僻天遠,但這樣的大事件,對小城還是有影響的。
子琨在學校里也跟著老師們喊著:“不讓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中國的一寸土地!”“為保衛祖國,流盡最后一滴血!”可是子琨畢竟還小,頭腦中對這一切并沒有太多概念,那些許的影響,很快便給小朋友間的游戲玩耍沖淡了。
靖輝卻是漸漸沉默了,他很關注戰爭的進展,擔心著遠在上海的父親母親。靜怡看著靖輝沉默的臉龐,難以用語言去寬慰,只有陪伴在靖輝身邊,默默地在內心祈禱:公公婆婆,一切平安。這個時候靜怡懷孕了,這個喜訊沖淡了靖輝內心的憂慮,葉家大院和香苑胡同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靜怡身上。
靜怡懷孕后,害喜很厲害,雖然不是特別嘔吐,但沒胃口,什么也不想吃。靖輝銀行忙,只能下班后回家安慰照顧靜怡,子琨因學校放假已經回家住了,但仍是三天兩頭往靜怡這兒跑,一會兒送條魚來,一會兒又送些瘦肉來,說是母親讓周媽給靜怡燉湯喝。靜怡說:不要,不想聞油腥味兒。
這天,子琨又連走帶跑地到了靜怡這兒,手里還拎著一個籃子。不知子琨又拎了些什么過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