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李凱了。他往前探了探身體，盯著章來賓，而章來賓往后輕輕一仰，仿佛被其氣勢所迫。

“章來賓，你真的就只想活著嗎？”

已經恢復沉浸的章來賓面色又是一變，而李浩，張斌暗呼“不好”。

看上去，章來賓的要求不高，但誰又會放棄之前的榮華富貴，看著章來賓自己的住所，便可以知道他對生活的要求遠沒有想象的那么低——李凱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又勾起了章來賓許許多多的欲望。

“章來賓，你以前擁有的，我全都給你，并且我還能給你更多。當然，鑒于之前發生的不快，你也未必真得信任我，所以，我可以安排你出國。這樣的話，我們兩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以后誰也不影響誰的。”

這是李凱拋出的價碼，十分誘人，只要冒一點險，沒有人會想著拒絕。

張斌嗤之以鼻：“若是出了國，是生是死，誰又會在乎呢？！”

章來賓冷靜下來，擺出這個局，是他想要攻心，但其實一旦擺開來，他就一點優勢都沒有，反被李凱，張斌他們攻心。

章來賓自己陷入了掙扎之中。

“不急，慢慢想，想清楚了，才好做決斷。”李凱好整以暇，拿起酒杯朝著章來賓酒杯上倒了倒，如血一般的液體沿著杯壁，慢慢填滿杯底。

章來賓握著酒杯，既沒有喝下去，也沒有搖晃，靜默地坐在那里。

李浩，張斌神情黯然，見到章來賓這副樣子，大抵已經猜到他是什么選擇。

章來賓站起身來，拍了拍灰塵，對著張斌和李浩道：“我已經有了選擇了。”

李凱也跟著站起身來，微微向后一仰，笑意再也掩藏不住。

張斌閉上眼睛，無奈道：“這是個選擇，卻不是最后的選擇。”

“行啦，機關算盡，結果還是我贏了……”

“少爺，我現在該怎么辦？”章來賓打斷李凱的話，樣子也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

“他們也不能動。”李凱進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孫平，韓沫他們的存在，事實上，他們就壓根就沒有躲起來，“這樣吧，你暫時回到監獄里，等拘留的時限一過，那么我便接你出來……”

畢竟聚眾斗毆的案底還是留在警署那里的，孫平他們完全可以因為這個重新把章來賓抓起來。

“回去的話，我可什么都不能保證不了，也保證不了，你。”

聞言，李凱斜眼瞧著章來賓。

張斌靠在椅子上，呵了一聲：“看來，合作剛開始，就已經分道揚鑣了。”

李凱瞪了張斌一眼，卻發現張斌并不買自己的賬：“那你想怎么辦？外面的那幾個可不是吃素的。”

言外之意，章來賓只能委屈幾天了。

“我一個辦法，從這里沖出去，然后我們再商量該怎么辦。”

“沖出去？！”李凱也被章來賓的計劃嚇到了。

章來賓走到工廠的角落里，一拉一塊碩大的油氈布，一輛車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張斌皺眉道：“早有準備啊！看來，這酒是白喝了。”

既然準備好了，那么從一開始，選擇就并不存在，或者說，章來賓其實早就準備好了。而目前的情況，也許是章來賓請君入甕罷了。

張斌瞧著盯著汽車的李浩。

章來賓面露兇相，一把抓住李浩：“就辛苦一下李家少爺，陪我走最后一步了。”

李浩沒有反抗，他現在的身體其實非常虛弱。

“至于，張斌，我也給了你一份禮物，沒有錢二賴子的那么高檔，但至少能響。”

張斌面色一變，李浩亦是如此，臉色慘白的他，開始費力掙扎起來：“章來賓，你這混蛋……張斌……”

“好了，別叫了。”章來賓把鑰匙扔給李凱。

“哦，嗯……”李凱也被章來賓的果決給嚇到了，但還是照做了——章來賓已經不復剛剛談判桌上的搖擺，得到了李凱的承諾，反而變得愈發像只饑餓的狼。

“聲音？”

“韓沫，你在說什么？”

“車子的聲音。”韓沫肯定道。

孫平掏出手槍：“這看也看得出來吧。”

甚囂塵上，一輛車飛奔過來，孫平準備開槍，結果卻被韓沫按住。

“你干什么？”

“李浩還在上面呢，現在章來賓已經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惡徒，哪怕只打輪胎的話，狗急跳墻幾率也很大。”

不僅有這樣的幾率，而且也沒有這個可能。李浩喊道：“孫隊，你們趕快去救張斌，里面有炸彈！”

孫平真心想罵娘了，和韓沫互相看了一眼，招呼道：“小穆，你跟著他們，只要跟著就行，確保李浩安全。韓沫，你和我一起去救張斌。”

等孫平進去之后，發現張斌淡定地坐在那里，炸彈什么的仿佛風輕云淡。

“你倒是穩如泰山啊，張斌，不害怕？”

“害怕也沒用，原本以為靠著解開的手能有所辦法的，但誰知道，臨走前竟然又綁上了。”張斌略略低下頭，“不過，這也只是狡辯罷了，手就算是自由了，也未必有辦法。”

“炸彈在那里？”韓沫總是能在適時的時候提出合理的建議。

“柱子后面。”

“看來章來賓早就計算好了，故意擺了炸彈，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這情景，孫平也清楚是什么情況，轉身看著韓沫，嚴肅道，“韓沫，你會拆炸彈嗎？”

“會那么一點，”察覺到孫平不信任的目光，韓沫尷尬了一下，“好吧，九死一生。”

孫平抽出槍來：“好吧，我們齊頭并進，我來拆鎖，你來拆炸彈。”

見到韓沫不動，孫平好奇地問道：“怎么回事，時間不等人啊！”

“不，雖說是九死一生，但這次的的確確是一生。”

韓沫蹲下來，在柱子后面鼓搗了一會兒，便出來了，手指夾著一張存儲卡：“卡在了爆炸的那根線上，所以那顆炸彈只有計時的功能。”

張斌松了一口氣：“都被擺了一道啊！”

說著，小穆帶著李浩來了，韓沫將事情告訴了過來的李浩，然后問道：“你們呢？”

小穆回答道：“跟著，跟著，他們便把李浩扔了下來，顧不得其他的，我只能先照顧李浩了。”

孫平道：“做得好，作為探員，任何時候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好民眾！就先這樣吧，之后，李凱，章來賓，我們過會兒在找他們算賬。”

李浩擔憂道：“對了，張斌，那酒……”

張斌活動了著手腳：“沒事，讓蕭雅那家伙化驗一下這些酒杯和酒，就行了。而且，”張斌從蕭雅那里接過來存儲卡，舉起來，那鑲嵌在塑料板上的銅片，在余暉下閃著金屬光澤，“章來賓證據都給了我們，也不會在多此一舉了。不過，我唯一不清楚的，按照現在的情況，他應該是選擇了我們，但為什么還要做這種事情。”

張斌打量著桌子上的殘酒。

“先回去再說吧，李浩的情況很不好。”韓沫一眼就察覺到李浩在那里強撐著，如此建議道。

——

“放心吧，妥妥的，我研制的解藥。”蕭雅拍著胸脯，保證道。

張斌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魏方明。

魏方明點點頭。

李浩躺在床上：“放心吧，無非就是睡一覺的事情，我不在意了，但在喝藥之前，我想對大家說，謝謝你們！”

話是這么說，但任誰都看出來，李浩還是害怕的，但誰也沒有不識趣地提出來。

張斌拍著李浩的肩膀：“一定要醒過來，我還準備借著你李家的名頭，耀武揚威呢！”

“去你的！”李浩笑罵道。

——

李浩睜開眼睛，張斌湊過來，既高興，卻又帶點挖苦：“不好意思，今天是周一，要工作的。”

李浩苦笑著，頭倒下去，重新閉上眼睛：“哎，早知道就不醒來了。”

“也由不得你，而且，昨天之后，還發生了許多事情。”張斌停頓了一下，“李凱，章來賓死了。”

“咦？！”

等李浩起來，發現不僅是蕭雅，孫平他們也已經到了這里，都是一副恭喜你還活著的表情，讓李浩那點喜悅感一點都不見了，唯剩下一臉的苦笑。

韓沫道：“我也不啰嗦了，直奔主題。大概是我們從工廠出來，一個半小時后，李凱，章來賓他們出車禍死了，我們親自調查，再調來監控，可以肯定是李凱自己駕車撞上迎面而來的大貨車的。而章來賓在之前，好像已經在車上開槍自殺了。”

搞不懂，誰都覺得奇怪，難不成章來賓和李凱又內訌了？

蕭雅插嘴道：“我這邊倒是有點有趣的消息。”

“什么？”

“不是讓我化驗嘛，酒里沒毒，但酒杯里卻有毒，根據編號，是李凱的那支酒杯里有毒。”蕭雅瞥了一眼李浩，“和李浩一樣的毒。”

“真是因果報應呢。”張斌略略思索了一下，把事情猜了大概。

——

昨天，李凱駕著車，帶著章來賓一路狂飆，一個小時后，李凱突然身體一冷，全身劇痛，幾乎要停下車來，但害怕有探員跟過來，仍然忍痛駕著車。同時，李凱也在那里思索著，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么狀況，這樣的情況，有點熟悉，因為李凱七天之前親眼見證了有人也曾經發生了這樣的狀況，發生之后，那個人的生命也就只剩下了七天。

而現在……

李凱通過后視鏡，發現了章來賓似笑非笑的表情：“為什么？”

“沒為什么，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所以合作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或者更確切點，我已經做好了選擇。”

“毒，那你也……”李凱簡直不可思議了，這種做法簡直是玉石俱焚。

“我可沒有說酒里有毒，我在你的酒杯里涂了一層。”章來賓宣布了答案，隨即神情冷然，“而且，也不要說背叛不背叛了，我選擇的也不是張斌他們，我選擇了我自己，從來都是，就和你一樣。”

“就和我一樣……”李凱喃喃自語，慘白的面孔瞬間變得猙獰，“我要是死了，你也別想著好過……”

“是的，理當如此。畢竟，我也欠了別人一條命哪！”章來賓不理會李凱的威脅，掏出一把槍來，把玩了一番。

李凱面色再變，今天許多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掌控，聲音顫抖：“你要干什么？”

“別緊張，你都中毒了，我也不浪費子彈了。”在李凱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章來賓舉到腦袋旁，“這是留給我自己的。”

李凱：“……”

“李凱少爺，我章來賓先走一步了，在下面等著你，七天后咱們主仆兩個在聚一聚。”章來賓露出笑容，帶點諷刺，“不過，前提是你有你堂弟那樣的直面死亡的勇氣。”

說著，血腥味一下子在車子內，李凱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笑，更無從談起了。雖然現在身體的劇痛已經減輕了不少，但李凱卻渾身冰冷，死亡正在浸潤他的身體，一直蔓延到李凱的腦海里，盤踞不散。

沒有解藥，更不會有人像張斌幫助李浩那樣幫助自己，因為李凱不像李浩，他沒有冤屈，僅此而已。

因此，正如章來賓所說，李凱狠毒，卻沒有李浩那樣的勇氣。

車加速著，一直在加速著，之后，李凱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張斌將自己的推測告訴大家。

李浩抬起手，嘆了一口氣：“真是諷刺呢！”

三個月后，孤兒院的施工地，蕭雅看著忙碌的工人，笑道：“當初就是想你出個面，捐個款，把孤兒院翻修一下，結果，一下子便翻了三倍。”

“也不全然是我的，魏哥不也幫了忙。也幸好有魏哥幫忙，否則，就我這能力，真心管理不了李家這么多產業。”李浩言語中不無感慨，最后嘟噥到，“現在也被魏哥督促著學習這，學習那，哎，現在想想，還不如當初一睡不醒呢……”

“你這家伙……”蕭雅聳了聳肩，“對了，孫平那里以出車禍那樣結案，可以嗎？畢竟李凱……”

李浩打斷了蕭雅的話：“就這樣吧。當初因為這個案子的特殊性，沒有一開始立案，那就那樣結束吧。談不上公平不公平的，我也不想讓其他人再議論什么，畢竟，中了還能活七天的毒，這件事本身就跟小說一樣了。”

蕭雅想了想：“也對。”

于此，李浩轉移了話題，好奇地問道：“對了，斌哥呢？他怎么沒來？”

蕭雅回答：“辦案子呢，大案子”

李浩揶揄著：“他有什么大案子，又是哪家有人出軌了，需要他跟蹤的？”

蕭雅也在那里黑著張斌：“誰知道呢……”

誰在背后說我呢，不會是李浩，蕭雅著倆貨吧！

張斌打了一個噴嚏，這樣推測著。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雖然身處警署，但張斌卻在那里咆哮：“靠，當初可是你們邀請我進來的，結果我有了心理準備，你們卻又不認了！”

孫平也跟著咆哮：“張斌，你當我們這里是什么，想進來就進來的，告訴你，過期不候！”

劍拔弩張，也沒人勸止，韓沫坐在那里，默默地喝著茶，愛理不理的。

眼看又要升溫，鐵原開口道：“張斌，你要加入我們，這可以，但現在不行。還記得錢二賴子，以及你在工廠的炸彈嗎？”

張斌點點頭。

“包括你所遇到的，整個市里已經出現了七起這樣的案件，所幸的是大部分炸彈沒有爆炸，但卻不能忽視，我們懷疑有人私自制造和販賣炸彈。”鐵原停頓了一下，“我們這邊很難調查，容易打草驚蛇。但你私家偵探的身份卻可以出入大大小小的地方，因此，我們想拜托你……”

張斌拍著胸脯：“放心，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