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墻邊，語氣舒緩得不像話，像是對著認(rèn)識許久的故友嘮家常，“排練結(jié)束準(zhǔn)備去吃點什么？”

“二餐的荷葉雞。”

“哦，那家我也喜歡。茶葉熏雞好吃，香而不膩。”

“我也是我也是！加道蘿卜排骨湯我可以茍到天荒地老！！”

眾人：黑人問號？？？

雖說你們的話題，沒有什么奇怪的……

但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好嗎？？！

這平頭哥轉(zhuǎn)性了？？！

大魔王什么時候這么接地氣了？？

徐熙媛只比江司南慢了幾步，她換好衣服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角落里兩人一搭一搭聊家常的樣子。

江司南唇角含笑，抱臂斜靠在墻角。

墨鏡蓋住了溫潤的眉眼，陰影之下，白凈的下頜角余了三分倜儻，配著一身流蘇大擺，竟也有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景予安翻著譜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紙端流連，瞧著很是漫不經(jīng)心。

她看著年紀(jì)輕輕的，又一向以一副“高中生”的模樣見人，但翻琴譜時，卻莫名有一種優(yōu)雅的矜貴在不經(jīng)意間流淌。

從容又自信，大氣又坦然。

兩人站在一起，窩在同一個角落里，明明隔了有一米，卻像有無數(shù)道絲線，無聲糾纏著，包裹成繭，自成了一個安靜的小世界。

她忽而失笑。

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人的神情，笑意漸漸又轉(zhuǎn)為意味深長。

唔……有好戲看咯？

……

幕布緩緩拉開。

病房內(nèi)，燈色熾亮。

藥師李忙忙碌碌，沉穩(wěn)的鋼琴聲緩緩飄起。

景予安隱在舞臺暗處，閉上了眼睛，細(xì)細(xì)感受著舞臺的感覺。

兩分鐘后，景予安鋼琴曲的一個序章甚至都沒有彈到高潮部分，音響里就響起一道男聲，“好了，先停一下。”

她微微皺了皺眉，手里捏了一把汗。

只給這么短的時間嗎？

眾所周知，音樂劇的高潮部分，一般都在靠后的部分，這兩分鐘的表演，能有什么打動評委的地方？

舞臺上，魏經(jīng)天將視線投向評審臺，鞠了一躬，“請評委老師指教。”

下首坐在中間的，是個約莫四十出頭的男老師，S大的文娛部主任，李林。

他的眉心是極深的一條紋，哪怕是不皺眉，也看著像不滿意的樣子，開口便是一副官腔。

“首先，我看了，同學(xué)們的排演還是很用心的。”

“但是這里，有幾個問題，我想問一下。”

“你們第一次提交上來的申請里，選的是《梁祝》，為何這一次，你們改成了《Star sky》？”

“還有，你們這個小提琴手……這個服裝安排，是有什么深意嗎？”

“深意”二字一出，評委席上不知道哪個老師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魏經(jīng)天站在臺上，看了一眼右手邊的“熊孩子”，一臉頭痛的表情，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江司南不慌不忙地摘下了臉上的那副蛤蟆鏡，伸手，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架在一邊的麥克風(fēng)。

音響里傳來“碰碰”兩聲，江司南又湊過去，呼了兩聲，“呼，呼，能聽到嗎？”

藥院眾人：……

這波裝比我給滿分。

副席上的女老師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副感興趣的神色。

景予安的鋼琴旁邊，是不需要麥克風(fēng)擴(kuò)音的，看著他這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又想起了他之前的那番“中西合璧”的解釋，幾乎已經(jīng)能猜到過會兒團(tuán)委老師鐵青的臉色。

emmm……

這可怎么辦？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江司南溫潤的聲線，緩緩飄開。

“這一身衣服，為的，自然是突出這部劇的主題。”

李林也來了興致，“那你說說，這和《國士》，有什么關(guān)系？”

“白色罩衫，喻白衣天使。徽章滿身，喻功勛累累。”

“墨鏡覆眼，喻不觀名利。氈帽長衫，喻瓊海先聲。”

眾人：……？

這還真能扯出花來？

李林興致更甚：“能否再具體說說？”

江司南頷首。

“世人吹白衣天使，無非醫(yī)生護(hù)士，少有人看到藥師的辛苦。”

“我們穿著白大褂，沒日沒夜地泡在實驗室里，薪水比不過醫(yī)生，美名博不過護(hù)士。”

“所以，欲成國士，須先墨鏡覆眼，不觀這名利場上的是是非非。”

“長衫在民國，是讀書人的特點。頭戴氈帽，指的是去往邊疆。兩者合起來，意思是說，藥師李在邊疆不僅僅是藥師，擔(dān)著治病救人的天職，還帶著傳授知識的使命前去。”

“意在啟迪誘發(fā)，為瓊海之先聲。”

“《國士》之所以能稱為國士，德藝雙馨是必然，這就是我的理解。”

眾人：……666666

這波操作可以。

不愧是藥院一霸，申辯鬼才。

這分明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偏偏……聽完后還特么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景予安看著他，眼神奇異。

這……堪稱史詩級的公關(guān)文案，難道是他一開始就想好的？

什么“中西合璧”“嗩吶為王”，都是在逗我？？

魏經(jīng)天那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已經(jīng)全濕透了。

李林默了默，低頭沉思，沒回應(yīng)。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他對這個解釋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倒是旁邊一位長相頗為美艷的女老師率先開口，“那，你們又為什么要換曲子？”

江司南看了一眼景予安，剛要開口，女老師便打斷了他。

那雙含情目俏皮地眨了眨，目光盈盈，暗送秋波，“我想聽聽臺上這位小美女的意見。”

突然被點名的景予安一愣。

江司南微微皺了皺眉，剛想拆下話筒遞過去，魏經(jīng)天搶先一步，先把自己掛在耳朵上的小話筒遞了過去。

景予安落落大方地走到舞臺中央，對著評委席鞠了一躬，“老師好。”

軟糯的嗓音透過擴(kuò)音器傳出來，語速不急不緩，潺潺如流水，舒服好聽。

“是這樣的，我們團(tuán)隊，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后，才改的。”

“因為我們覺得，藥師李和付醫(yī)生兩個人，與其說是戀人，不如說是戰(zhàn)友。”

“他們結(jié)識的方式也好，后來的并肩戰(zhàn)斗也好，《Star Sky》都能囊括。既有戰(zhàn)場上硝煙彌漫的壯闊，也有女神寓意著‘希望’的贊歌。”

“醫(yī)生也好，藥師也罷，都是帶給人希望的職業(yè)。”

“我想，他們后來分開，去往不同的地方抗疫，內(nèi)心肯定不會像《梁祝》一樣凄婉。”

“反而會是一種并肩作戰(zhàn)的驕傲。”

“戀人不同于戰(zhàn)友，但戀人和戰(zhàn)友的身份卻并不沖突。”

“他們的分別，對彼此而言，不是少了個戀人，而是多了個戰(zhàn)友。”

“這就是我的答案。”

女老師聽完，笑意更深了，偏過頭，附在李林的耳邊，“藥院這對小情侶，不一般啊。”

李林還在沉思，聞言，納悶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女老師看了眼臺上有些呆滯的江司南，意味深長道：“小伙子的眼睛，可寸步未離他的小女朋友啊。”

李林一看，還真是。

他低低笑了一聲，“呵，你對八卦倒是嗅覺敏銳得很。”

女老師給了個風(fēng)情萬種的白眼，“那這節(jié)目，你給不給過？”

“過過過。”

……

江司南：“她總是能用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恰到好處地填補(bǔ)我靈魂里缺失的某一樣?xùn)|西。不著痕跡，也無關(guān)設(shè)計。那我只好把這一切歸結(jié)為，緣分使然。”——《予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