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風聽到姐姐撕掉了錄取通知書，一下子愣在當場，綿綿趁機奪回自己的皮箱。

此時，天邊已經開始有了隱隱的亮光，早起的人陸續出來干活了，綿綿內心非常著急，怕趕不上這一天只有一個班次的汽車。

飄著薄霧的晨曦中，跟姐姐爭執不下的柳東風突然覺得心里似壓了千斤巨石，明明晨風清涼，他卻感覺喘不出氣來，男子漢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從沒有走出過云城的姐姐，竟然為了讓自己安心去念書，撕了她拼命努力了3年、做夢都想得到的那張通知書！

“東風，等我在B市穩住腳，我就去你學校找你，我去B市打工是為了我自己，我想去看看大城市到底是啥樣？你……早點去學校報到。”

淚水模糊了東風的雙眼，為自己和家庭犧牲至此，為了安慰自己，姐姐還說她只是為了她自己。

柳東風此刻特別想抱抱姐姐，可是，鄉下人表達情感都比較含蓄，強忍著對姐姐的不舍和愧疚，他說：“你一定讓你同學在車站接你，B市那么大，到時候怕你找不到地方?！?

聽弟弟這么講，柳綿綿知道自己說服了他，她笑了一下，踢了踢腿邊的箱子說：“幫我搬著箱子，趕緊的，一會趕不上汽車了?！?

空氣濕潤，露水很重，姐弟倆都濕了褲角。

此刻，綿綿的內心竟然對自己的即將離去有著殷殷的期待和興奮，昨晚上的苦悶和茫然竟然消散不少。

等趕到大巴車上車點時，上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柳東風把行李箱放到汽車的行李艙內，綿綿站在車邊叮囑道：“東風，回去吧，跟咱娘說下，讓她把那一千塊錢還給人家，我掙了錢再給她寄，我留了信，在我屋的桌子上?！?

在售票員的催促下，綿綿上了車，沖弟弟擺擺手想再說點什么，卻覺得嗓子發緊。怕一說話，就暴露了自己的不舍和怯懦，直到汽車開始移動，綿綿也沒有再往窗外看一眼。

她怕！怕自己舍不得弟弟和父母，沒有了勇氣離開；

怕前路茫茫未知，自己心生怯意而轉身奔回那個貧窮還算能遮風擋雨的家。

車到了云城市里長途車站時，才六點多鐘，七點有一班發往B市的車。

綿綿去售票處買好車票，在車站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桶泡面、一瓶礦泉水。就翻開日記本找出艾蓮的電話號碼，用公用電話給她打過去。

聽到是綿綿，艾蓮一下就興奮起來：“咦！綿綿你要來B市，今天啊？好啊，我告訴你咋坐車，你拿筆記一下，你應該是到蓮花池長途汽車站，你下車后坐52路車到公主墳，對，墳墓的墳，然后坐地鐵1號線，坐到頭下來。再打個車到白家樓的，家家福超市，我就在超市上班，你實在找不到地方，就給我打電話?！?

艾蓮把地址說的很詳細，柳綿綿也記得很清楚，深怕有什么遺漏到時候找不到地方。

掛了電話后，柳綿綿就在候車廳里坐著等待上車的通知，思緒飄到和艾蓮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艾蓮自從跟丈夫進B市打工，就隔三差五地給綿綿來信，說說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每年過春節回來，只要綿綿放假，倆人肯定要聚到一起玩一天。

綿綿很喜歡艾蓮，初中三年，不是太合群的綿綿一直跟艾蓮形影不離，倆人一起吃飯、一起上課，甚至上廁所都要結伴。

倆人同樣愛看書、愛聽歌，一樣的直爽脾氣。只不過綿綿內秀一點，艾蓮更粗野一些。

艾蓮是個能為綿綿去扇男生巴掌的人，綿綿也曾因為艾蓮跟人打架，自己拉偏架被人踹過。

總之，倆人的交情勝似親姐妹，初中畢業后，艾蓮就在家務農。也許是因為艾蓮長得漂亮，總算找了個好婆家。

去年嫁到三公里外的黃莊，據說丈夫還是當時跟她們一個學校的同學，只是綿綿一直沒有見過。

艾蓮跟綿綿講她跟隨丈夫去B市的種種見聞，丈夫和公公平時跑點小防水活，她自己則在家附近的小超市上班。

她讓綿綿有時間一定要去B市找她，她要帶綿綿去爬爬長城、游游故宮。這倆地方她丈夫都帶她去過，她覺得很好，所以也想帶綿綿一起去。

綿綿感覺大巴車開始移動，自己念了三年高中的小城市在明亮的晨光中緩緩后退，許是一夜未眠的疲倦，她竟然合上了有點沉重的眼皮，靠著窗戶睡著了。

隨著突然剎車，綿綿醒了，看了下表，已經11點多了。

車上的乘客開始陸續下車，售票員站前面喊：“都下車啊，都下車，車上不允許留人。到B市之前就進這一個服務站，進去該吃飯吃飯，要上廁所的也趕緊去。”

綿綿拿著之前買的桶面就跟著別人下了車，下車時見停車場已經停滿了車，用心記下自己乘坐的車的牌號，怕一會自己上錯車。

服務站人很多，綿綿看到有就餐區字樣的一個棚子，順著人群往里走。

見不少人在排隊接熱水泡面，她也撕開自己的桶面準備泡，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肚子此刻開始抗議了。

邊上一個染著黃頭發，踢拉著拖鞋的中年婦女過來氣勢洶洶地跟綿綿說：“方便面不是在我們站里買的，不能在站里吃。”

綿綿不解問道：“為啥??？”

“為啥？你說為啥？我們蓋個服務站，讓你們在這里吃喝拉撒的，你們一點也不在我們這消費，我們不虧死了？”中年婦女扯著喉嚨喊，“沒有我們超市小票的不許接熱水啊。”

被她這么一嚷，綿綿覺得臉像火燒一樣，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排在她前面的一個穿著大花T恤年輕男子回過頭，滿不在乎地跟她說：“哎，你別理她，凈瞎咋呼。該接接你的?！?

綿綿想起來上車時看到過這個坐在她后排的男子。

綿綿說：“算啦，人家不讓接，就不接了，不惹事！”

“你第一次出門吧？臉皮薄，吃不著，臉皮厚，吃個夠。你把面給我，我幫你接?！?

男子不容分說就搶過綿綿手里的桶面。沖她燦爛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就在邊上等著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