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店里的老員工,那我是在哪里見過他呢?馮小強暗自想。
“小陳啊,我看著你有點面熟,咱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見過?”
陳天賜以為老總見他一定先是夸獎接著就是獎勵,哪知道馮小強一字不提。還把“我看你面熟”這么爛俗的泡妞套路搬出來用在他身上,心里就有些不高興:“不可能吧,我一直上學,今天是第一天到酒店來打工。”
“馮總說見過那肯定見過,他別的不行,記人的本事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服氣。”彤彤爸在一旁說。
陳天賜對這個替自己老婆前來道歉的人沒什么好印象,面無表情地問:“還沒請教這位先生貴姓?”
彤彤爸忙說:“你看我你看我,失禮了,我免貴姓冷,叫冷占豪,比你虛長幾歲,你叫我冷哥或豪哥都行。對了,我太太姓韓,叫韓靜。”
陳天賜聽了不禁一笑,“你太太姓韓,你姓冷,真是一家人,韓冷,寒冷,聽著就不暖和。”
“哈哈哈哈”,馮小強和冷占豪一起大笑,冷占豪翹起大拇指,“陳老弟真是太幽默了,我知道你這是挑我的理呢,我太太是真的應該來,但在她現在醫院陪著彤彤呢,彤彤發高燒,醫生說孩子是受到了驚嚇。”
“哎呀,我想起你是誰了。”馮小強的兩只大胖手“啪”的一聲拍到了一起。用手指著陳天賜“你你你……你是去年給我爺爺穿壽衣那個護工,對吧?在中心醫院六樓西區19床,我爺爺叫馮有貴,想起來沒有?我也是聽到占豪說起醫院才想起來。”
馮小強這么一說陳天賜也想了起來,在他護理過的老人中確實有一位叫這個名字,而且時間地點都對。“我是給馮有貴老爺爺穿過壽衣,當時來的家屬太多,我沒注意到您。”
“你真是我的恩人,我爺爺最疼我了。”馮小強有些激動地站起來和陳天賜握手。
康富市的風俗是,在醫院病逝的人都要請有經驗的護工給逝者穿壽衣,不讓家屬伸手。一來家屬沒經驗不知道怎么給逝者穿衣服,二來病逝的人患什么病的都有,怕傳染。三是穿衣前還有一個清潔遺體的過程,這個過程家屬操作時容易情緒激動,哭暈哭倒,無關的人又害怕不敢上手。四傳說病人死前都會吐出一口惡氣,誰沾上誰倒霉。
多年前這事都是長子長孫跪著請福德深厚的人給穿衣服,因為穿壽衣的人是本世最后一個給逝者清潔過遺體的人,等于替所有人親屬盡了孝心送了最后一程,對這一家人都有恩,所以馮總才稱陳天賜為恩人。
“前有給我爺爺穿壽衣,現在又替酒店避免一場人身意外傷亡事故,老弟呀,你和我真是有緣哪。”馮小強激動的連“老弟”這樣的稱呼都叫出來了。
冷占豪沒想到陳天賜和馮小強還有這一層淵源,也奉承:“陳老弟一看就是有造化的人,那壽衣非福大命大之人是穿不了的,何況還是馮老爺子?我家彤彤也是遇到你才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的,你也是我家的恩人。”
陳天賜連連說:“恩人不敢當真的不敢當,我只是碰巧遇到了,給老爺子穿壽衣也只能說是我和老爺子有這緣分。”
“老弟說對了,哈哈哈哈,太巧了,咱就是有緣哪。。”
話說到此,三人的關系一下拉近了許多,初見面時那點尷尬的氣氛消失的無影無蹤,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吹捧,不時暴出笑聲。
米仙兒在吧臺里聽著那邊老總和陳天賜稱兄道弟的說笑,心里有說不出的羨慕。
米仙兒的年齡不大,十七歲。
別的女孩在這個年齡正上高中,理想是考上名牌大學。她離村打工一年多了,理想是找一個疼愛她的人,遠遠的嫁到一個父母找不到的地方。
集父母愛于一身又非常自私的哥哥已經結婚,母親是個沒主見的人,一切都聽父親的。一身流氓作風的父親從她十五歲開始就天天盤算怎么把她賣個好價錢,多要些彩禮。
在這里講幾件事就知道她父母是什么人了。
米仙兒上高一在鎮上中學住宿,宿舍是個平房,二十多個女生住在最里面的大間,外間住著兩個年輕男教師。由于有家長有要事夜里來電話找孩子,從校長室串聯了一部電話放在男教師宿舍。
米仙兒的父親米貴把家里的地租出去后,帶著老婆給地處縣郊的一家飲料廠看倉庫。這個倉庫實際上是米仙兒的母親在看,米貴隔三差五就喝得醉熏熏的,晚上睡大覺。后來他發現倉庫的電話不用花錢就可以打縣內的電話,一下子找到了酒后娛樂節目,半夜打電話給米仙兒上人生大課。
開始的時候老師還不知道米貴是個酒鬧兒,喊米仙兒接電話,等他們聽了幾回米貴反來復去說米仙兒不準搞對象,不許亂花錢不許和男同學說話外沒有什么值得深夜通話的重要事情后,就煩了。再來電話時說聲“不在”掛了電話。哪知道米貴一聽自己的女兒深更半夜的不在學校,沒完沒了的打電話問米仙兒哪兒去了,直到讓米仙兒接了電話說自己上廁所了才算告一段落。
米貴不知道學校為了防止學生撒謊逃課,通話都是用免提的,他說了什么不但老師能聽到,隔壁宿舍的女生們也能聽得偷著樂。
米仙兒回宿舍剛躺下,電話鈴又響了。同樣也剛鉆被窩的老師一看來電號碼是米貴的電話,理也不理。滿以為電話沒人接就不會再打了,哪知道鈴聲沒完沒了的響,想睡覺?門也沒有。
電話鈴最初一響,米仙兒就穿好衣服站到了老師宿舍的門外,等老師氣呼呼開門叫米仙兒時,看她滿眼含淚可憐巴巴的站在門口,心軟了,嘆口氣“你怎么有這么個爹呀?”
米仙兒接起電話,米貴問剛才和誰去的廁所,怎么那么長時間。米仙兒只好說是和老師和同學一去的。米貴又問老師姓什么同學叫什么名,米仙兒又只好編出兩個莫須有的名字來,這還不算完,米貴讓米仙兒把這兩人找來向他親口做證。
米仙兒聽了恨不能自己馬上死去才好,沒有的人讓她去哪里找。好在老師機靈,用口型告訴米仙兒說“睡了”。
米貴說睡了不行,叫起來,老師看米仙兒要精神崩潰大哭出來,忙按了電話叫起兩個女同學,一個冒充老師一個冒充同學。
電話又又又又不依不饒的響起來。
老師勸住大哭的米仙兒讓她接電話,米仙兒剛接起電話米貴就罵罵咧咧的問為什么掛他電話,米仙兒說自己叫老師和同學去了,接著又讓“老師”和“同學”接電話,直到“老師”和“同學”都作證是一起去的廁所,電話才安靜下來。
回到宿舍,同學們由剛才的偷著樂變成了無情的嘲笑和謾罵:
“喲米仙兒,你爸可真夠疼你的,專門半夜三更打電話。”
“這都幾次了?你爸是不是晚上不睡覺啊。”
“她爸肯定是個神經病。”
“米仙兒告訴你爸以后不許半夜打電話,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米貴打電話時,米仙兒的母親就在旁邊坐著,一點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以后幾天里,又幾次電話,米貴成功地激怒了全校的師生,把米貴打來的電話稱為“午夜兇鈴”,成了每個住宿師生的心病,睡醒前會條件反射地互相問今夜晚兇鈴不會再響了吧?
只要半夜電話一響,住宿的師生就暴怒就失眠,但電話不響的時候還不如響起來,幾乎每個人都提心吊膽等著“另一支靴子落地”,失眠的更厲害,嚴重地影響師生們的休息。
老師學生告到校長那里,校長也沒辦法,不能因為學生家長半夜打了幾個電話就把學生開除了吧?只能往教育局反映,教育局聽了這事也覺得挺嚴重,但是,管不了。
其他學生的家長找到米貴讓他不要半夜給學校打電話,米貴反問我給自己的女兒打電話犯了哪條法律不能打?脾氣不好的家長要動手,米貴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潑皮,哪在乎這事,把頭扎進對方懷里求對方打死自己。
米貴通過一根電話線把自己成功地變成了學校的公害,把女兒變成了學校的公敵。
上面管不了,學生們自發地采取了行動,都離米仙兒遠遠的。米仙兒床時不時會變成“水床”,吃飯的飯盆不翼而飛,洗完的衣服不是灑上墨水就是被割成了布條,到后來米仙兒的被褥牙膏牙刷也都沒了影,書本文具就不用提了。
米仙兒平時的學習成績一般,也沒把考大學當成多重要的事,只是別的孩子都在上學她也就上了。現在讓米貴攪得上不成學了,反而覺得有了離開學校的正當理由,帶著一種解脫了的莫名輕松感,跑到縣里一家小飯店當了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