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衛生局的副局長對成朕徹底失了望。

成朕這個人不是能不能重用的問題了，而是不能用。

太任性。

安辛回到十九樓，大愛和康康兩家公司的老總已經等在ICU的門外。看見安辛滿臉堆笑上前握手：“你好安護士長，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安辛早上一怒之下讓兩家公司的老總親自來解釋，他們就知道這是發生什么事了。給ICU里護工打電話了解情況后覺得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換人。

陪護公司的運作模式和保姆中介一樣，尤其是普通病房。派一個護工過去你不滿意我就換第二個，第二個不滿意再給你換第三個，第三個要是還不滿意那你就另請高明吧，愛找誰找誰，本公司不侍候了。

相對普通病房，派到ICU里的護工都是公司矬子里撥大個兒撥出來的，也就是說公司把最好的員工派了過去。這些最好的員工也不是公司培訓出來的，招來的時候就是有多年護理經驗的老護工。這些常年在醫院里混的老護工很少能找到一年兩年的長活兒，在醫院住一兩年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基本都是十天半個月甚至三五天的短期活兒，這一單活兒干完下一單活兒還不知道在哪兒，運氣不好的時候一連幾個月接不到活兒。這些找活兒找怕了的人只要公司向他們保證一個月二十多天有活兒，哪怕工資低點，他們是不會走的。

但護工這一行也和別的行業一樣，好手高手不多。康富市五千多護工中人品好技術好溝通能力強的護工也就五六十個，百分之一多一點。剩下的絕大部分，都在黑張、老禾這類群主的群里呢。

陪護公司比黑張、老禾這類外來務工人員強的地方有兩點：一都是本地人，在本地有很強的人脈，比如大愛和康康就能通過市衛生局的關系進入ICU，而黑張之流只能做普通病房的單子。二是有辦公地點和營業執照，給人很正規的感覺，可信。在用工上是按坑找蘿卜，有幾個崗位就用幾個人，沒崗的放假，絕不養閑人。因此象大愛和康康這樣的公司最多也就有八個員工，白班四個夜班四個，干到哪天算哪天。如有被醫院辭退或有病有事請假的，公司只能找黑張、老禾這樣的群主頂替。

對于安辛這次的電話“相邀”，大愛和康康的老總知道護工在工作中出現了失誤或錯誤，想的不是如何提高護理團隊的業務素質，而是想，是不是平時沒給安護士長送好處有意在卡自己？除此之外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們親自跑一趟，天大的事有市衛生局那位頂著呢，怕啥？

先聽聽安辛是什么意思，真有這方面的暗示就送幾張購物卡吧，女人有幾個不愛購物的。

有了這想法，他們站那里等安辛開口，我看你說些什么。

安辛對二位老總說：“我的辦公室在ICU里面，就不請你們進去了，咱們長話短說。我剛開完會過來，這個會是由孫院主持的，專門為你們的問題開的。”

這二位一聽，堂堂中心醫院的一把手孫院長為兩個陪護公司的事專門開會，立刻覺得有些不妙。

安辛接著說：“會上決定，大愛和康康兩家陪護公司的員工，在新公司接手以前，繼續在神經外科重癥監護室保質保量地做基礎護理工作，新公司介入后退出。新公司接手以前出現任何問題都將會走法律程序。”

大愛、康康的兩位老總的笑容凍在了臉上。什么什么？新公司介入？這不是把我家給開了嗎，憑啥呀？開也是開大愛（康康）啊，我們公司怎么了？

康康的老總陰沉著臉問：“安護士長，我們公司沒給你上供也沒得罪你吧，用得著下這么狠的手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咱們之間有必要結這個仇嗎？”

安辛笑了：“這位領導，你也不想想這么大的事是我能決定的嗎？我只是向你們傳達會議的精神。”

大愛的老總一伸手：“拿來。”

安辛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拿來？”

“醫院的終止合作的文件或會議紀要啊？這么大的事能沒有書面的東西？”

“對不起，我只負責口頭傳達，蘭院長沒給我書面的東西。”

康康的老總說：“我們也知道你是使喚丫頭拿鑰匙——當家做不了主。老蘭是吧？走，找他去。”

兩位老總氣哼哼地找蘭副院長去了。

安辛進了ICU自己的辦公室，給自己倒杯水，坐了好一會兒心里那股不痛快勁兒才過去。就知道從別人身上找毛病，從來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什么人哪這都是？

不行，這兩家公司得知自己被換掉后，交接過程中不知道還會鬧出什么妖蛾子，秦老爺子這邊絕對不能再有什么閃失了，只靠陳天賜一人不行，還得加一個人。加誰呢？安辛想了一下護士們的排班，吉密斯正好下大夜班處于休息中，就是她了。

安辛拿起電話撥了過去，聽筒里傳來，“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聲。

很多護士包括陳天賜這個護工，下夜班后最怕的就是來電話，接幾個就別想睡了，往往都是睡前關機，陳天賜是給手機設置成六小時后自動開機。

做為老護士長的安辛明白這一點，給吉蜜斯發了個微信“今晚你和陳天賜共同護理十六床，晚七點接班，安辛。”

發完微信把手機往衣袋中一裝，起身到大病房巡視一圈查了一下住院人數。總共十三個病人中有四個病人恢復了意識，正睜著眼睛四下打量或和護工說話，還有兩個不能自主呼吸的病人已經上了呼吸機。

昨晚ICU住了十五病人，有兩個去世的，目前剩下十三個。四個恢復意識的病人已渡過危險期，今天白班會轉到普通病房。兩個上呼吸機的病人她了解了一下，已經處于腦死亡狀態，只要家屬放棄治療，撤下呼吸機生命便可宣告終結。如此一來，今天ICU還會空出六個床位，只剩下七個病人。徐主任已通知各醫師，除非急診和必須，其它情況ICU暫不進人。

沒有意外的話，估計到晚上還是這七個病人，病人少事情也少。不過，秦市長的父親在這里住著，自己昨晚不在就出了大事，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即使無事自己也要在場，這是態度問題。再說ICU這兩天總是不太平。不管人多還是人少今夜也過來住一晚吧，在這里睡心里能踏實一些，在家里睡電話鈴一響心驚得不行，心跳得“咣咣”直砸床。還有昨晚叫魂的二床和十二床今天都在，按他們的習慣，叫魂是要連叫三天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把家屬放進來的。

至于誰來接替大愛和康康，安辛內心已經有了安排，吉蜜斯的弟弟吉瓦提不是有個陪護公司嗎？

安辛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接通后：“瓦提呀，我是你安姐，我這里有個大活兒，就怕你拿不下來呀……能不能的先別說，你上午到我這兒來一下，好，我等你。”

趙成蹊和高華出去到小市場，買了黃瓜、香菜和一塊醬牛肉，不到上午十一點就回來了。依著他倆的意思是讓陳天賜再做一頓熱湯冷面吃，昨天做的真是太好吃了。

進了家門屋里靜悄悄的，趙成蹊皺著眉用只有兩人能聽到聲音說：“他們不會是睡到一起了吧？”

高華聽了眼里也流露出一絲擔憂，指一下書房的門，那意思是進去看看，趙成蹊點點頭。

高華輕輕打開書房的門，不由得放下了輕吊著的心。陳天賜在折疊床上睡得出了一頭的汗，對高華開門毫無察覺。再到另一個臥室，開門聲驚醒了吉蜜斯，她看了一眼高華哼哼唧唧地說：“姨我今天休息，讓我好好睡一會兒。”

高華轉身對趙成蹊做了鬼臉，用手刮著自己的臉小聲說：“老不修，你以為是你年輕時候哪，屋里一沒人就往人身邊湊。”

趙成蹊驕傲地挺挺胸，“那不是正說明我身體好？再說那時咱們是和老人一起住，方便的時候太少。”說著拉高華進了廚房關上門說：“這兩孩子一夜沒睡，就讓他們多睡一會兒。中午咱倆對付一口，晚飯時叫小陳起來給咱們做面吃，那時他們也睡好了。”

老兩口燜了一點大米飯，在廚房就著昨晚剩下的菜吃了一口，怕吵醒陳天賜和吉密斯，悄悄地回到臥室開始午休。

快下午三點時，趙成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老趙拿起手機看不清上面的字，在枕邊翻找自己的老花鏡，任手機不依不饒地響個沒完。高華煩得用枕頭捂住耳朵，又掀開說：“管他誰來的電話，你先接不就完了，多吵人哪。”

老趙接起電話，只聽米仙兒電話里急促地說：“趙叔，我是仙兒，我哥要是去你那里借錢的話千萬別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