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蹌了兩步，不自主地俯下身來，手支著旁邊的墻面，覺得眼前有些昏花。

白晏寧見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卻看見百昭臉色不好，凝著眉頭倚在墻上，驚訝地“啊”了一聲，便趕緊跑過去攙扶她。

“你沒事吧？”他擔心地問道。

百昭吐了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片刻。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她總是覺得不太舒服，體沉身乏，偶爾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情況。

又或許是越往里面走越閉塞，她呼吸不太順暢。

白晏寧看她不說話，起來，他果斷地將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想用自己的小身板帶她往回走。

剛想發(fā)力，百昭忽然自己站了起來，臉色也好了許多。

“沒事了，走吧。”

于是兩人繼續(xù)前行，直到一扇石門前。這座石門大約有幾丈高，門兩邊各有一盞幽幽的長明燈，門面上雕刻著很多珍奇花草和異獸。看門上碎落腐朽的狀況，基本可以確定這里廢用許久了。

王宮地下的這些密道和石門會是什么用途的呢？

她心中疑惑，同時伴隨著強烈的好奇，只是不知道這扇門的背后，會有怎樣的險惡。

白晏寧立在門前研究了一會兒，表情十分嚴肅。百昭有點好笑地望著他，對他打開這扇門的能力并不置信。

只見他立在門邊，耳朵貼著門縫，似乎在聽什么東西。過了片刻后，他抽出他腰間的銅鉤，開始對著門兩邊的密道墻壁敲敲打打，就想剛才在殿里面試探石磚一樣。

銅鉤一聲聲悶響，他不厭其煩地打著，最后在離門三丈左右的地方，發(fā)出一聲略帶不同的空聲。

他神情忽然變得驚喜起來，對著這里研究了一番，用了半盞茶時間，不知怎么搗鼓的，忽然就打開了一扇小門。

百昭驚訝不已，沒想到這小小的人兒，還真有些本領。

他這次開門之后，率先鉆了進去，對著百昭嚴肅說道：“我先走幾米，看里面沒有情況，你再跟進來。”

想他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又會像剛才一樣出狀況。忽然被一個孩子保護了起來，百昭心里也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遲疑了一會兒，回答道：“好。”

白晏寧聽到她回答后，便鉆進門往里面走去，眼前似有瑩瑩火光在閃爍著。

百昭緊隨著他去，路上問他為何知道那石壁不是門。白晏寧平靜地說：“原本入洞之前我測出有風，但方才我在壁縫處探查，發(fā)現(xiàn)沒有細風吹過，故確定這個地方是死路，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

百昭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一路無話地走了半柱香時間，眼前忽然開闊起來，一個圓形地室躍然眼前。這里點著幾盞昏黃的長明燈，勉強可讓兩人看清室內(nèi)狀況。

這里面一片狼藉，雜物四處散落著，正中央有一口銅鼎，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和室頂褪下的碎石。四周置著許多柜子，開合不一。

她環(huán)視四周，又一個一個地打開柜子，這里面大多空無一物，有的留有一些藥石之屬。她打開最后一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紙，上面記載的似乎是配方，讓人看不太懂，她便隨手將紙卷起來塞進衣袖里。

這樣一來，大抵猜出這里的用途了。

這是個煉丹室。

自古帝王，都會做這么一件事，那就是煉丹。或強身健體，或長生不老，甚至羽化升仙，這是帝王們永遠不能放下的執(zhí)念。

早先她便知道，父皇也會請道士煉丹，或遣人往海外仙山求藥，不過都是為了延年益壽。

雖然她不清楚那張方子上究竟是什么，但是依據(jù)這里留下的幾味藥石中里面的丹砂，再加上那個銅鼎，便足以確定這里就是廢用的煉丹室。

白晏寧似乎對這個鼎不是很感興趣，因為依他想著，天機子這樣的人物，是不可能為哪位瀛王做煉丹師的。

但這里既然是秘密的丹爐房，恐有其他密道，以供有人來取丹藥。他于是又聚精會神地研究起四周的石壁。只是除了方才來時的門，整個圓形石室完整平滑，自成一體，他一時竟然找不出破綻。

百昭等他許久，等到百無聊賴，又覺得身子上有些乏，就倚在銅爐上稍作休息。沒想到“轟隆”一聲，地面上忽然打開了一個入口，離銅爐一丈遠。

兩人面面相覷，臉上掩蓋不住驚詫之色，白晏寧的表情有些復雜，過了一會兒，他才十分不痛快地說：“幸好帶上了你。”

說罷就忙得扒在洞口朝里面張望起來。

這又是一道通往濃黑的石階，為什么說“又”，這是因為百昭一瞬間就聯(lián)想起來白縱至的隱秘刑室，身上就開始起了不好的感覺。

未來得及說什么，白晏寧已經(jīng)提著他豆大的燈火，一步步往里面探去了。

百昭只好在后面跟著，這里好似不太一樣，里面有陣陣清風吹來，拂在臉上還讓人覺得舒心不少。

就這樣大約半盞茶時間，已經(jīng)看到前面的洞口微光渺渺，大概就是出口了。兩人走至那里的時候，雙雙愣住了神。

就如同夢境一般，驀然展現(xiàn)在眼前。這里是一個建在地下的宮殿，那微光是洞頂上的夜光石和夜明珠擬作的星月，清暉灑在宮殿的屋脊上，給它鍍上一層朦朧和詭麗的色彩。

殿前有白玉雕成的素竹，和一潭波光粼粼的水，水上架著一座木橋。這座宮殿看起來，完全不像屬于這個世間的東西。

百昭不由自主地走近，才發(fā)現(xiàn)殿前的一塊牌匾，用夜光石制成的，寫著“永夜宮”。

倒是十分符合的名字，這里星月長輝映，永遠不見天日，叫做“永夜宮”契合無比。

殿內(nèi)似乎也是點著長明燈，木窗上的紙透出明黃的光。雖說是地下宮室，可是卻會有風吹來，吹起殿前潭水的層層波紋。此地寂靜無比，神秘安寧。

兩人腳步輕輕地走過木橋，趴在窗邊細聽了一番，見里面沒有什么動靜，似乎是沒有人。

正當想推來窗戶查探究竟的時候，身后忽然襲來一陣風。還未等他們有所反應，就已經(jīng)被人捂住了嘴，牢牢鉗在懷里，動彈不得。

百昭驚出一身冷汗，拼命地掙扎，卻絲毫沒有用。

這時候她鼻間忽然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提到喉口的心竟稍稍放了下來。微側(cè)過臉去，夜光下的輪廓和薄唇，讓她驀然心悸了一下。

竟是白縱至。

只見他鎖著眉頭，眼睛直盯著前方，這道木窗剛才被白晏寧推開了一條縫隙，能借此看到一點里面的狀況。

白晏寧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身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五哥，于是也乖乖地不動彈了，無辜地和百昭對視一眼。

正當百昭琢磨白縱至這樣做的用意時，殿內(nèi)忽然響起了渾厚的聲音。

原來竟然有人！

另一邊的白晏寧明顯也吃了一驚，剛才認為殿里面沒有人，若不是白縱至及時捉住兩個，他們或許就要推門而入了。

這番話雖讓人聽不清楚說的是什么，可是卻能夠肯定，是瀛王的聲音。

難怪，能在瀛王宮地下建這樣一座“永夜宮”的人，除了這個王宮里最為尊貴的主人，還會是什么樣的角色。

她心里暗暗想著，白縱至和瀛王還真是父子兩個，竟然都有這種建造地下密室的癖好。

只是要是被發(fā)現(xiàn)他們發(fā)現(xiàn)了瀛王這么隱秘的地方，還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三人一動不動，幾乎聽不到呼吸的聲音。白縱至沒有立刻將兩個人帶離，而是靜靜地凝神望著。

瀛王的聲音落下后，殿里寂靜了許久，百昭正好奇難不成他是在自言自語的時候，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但是這時，白縱至的手突然無意識地緊縮了一下，掐得她有一絲痛。她疑惑地側(cè)頭望他，登時愣住了。

記憶中，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猙獰的表情。

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看見了誰，只知道他此時此刻，就仿佛一只地獄的猛獸，雙目中濃黑無比，散發(fā)著極其危險的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顫栗。

白縱至的呼吸在那個剎那也開始短促起來，額頭青筋暴起。

百昭這才費力地朝里面望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讓他變成這樣。但無論如何，也只能見到一個站著的男人的下裳和靴子，是純黑色的，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的臉，他在說著什么，一切都像迷霧一般。

正值此際，他的話又戛然而止，百昭心頭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他們可能被發(fā)現(xiàn)了。

果然，那雙黑靴忽然踏著殿里的木板，向這邊走過來。

一步，一步地逼近，帶著“吱嘎”的輕微動靜。

百昭感覺心跳都停止了，頭腦幾乎要失去反應，眼瞧著這人就要走到面前。

“哐”的一聲，木窗突然被推開。窗外依舊是靜靜流淌的潭水，木橋，永恒不變的素竹。

“怎么回事？”

“……”

“回主公，是鼠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