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意識到不妙，為時已晚。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的暗衛一個鐵刺插進了他的喉口，頓時一口鮮血涌出，他借著最后一絲意識，要用手中匕首取走百昭的命。沒想到未等發力，身后之人以迅雷之勢斬下他的手，血污噴濺在百昭臉上，衣衫上。

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著那只斷手里還握著劃破她皮膚的刀刃，“鐺”的一聲落在地上。

眼前有點模糊，她腳下不穩，卻見那熟悉的身影一甩袖子，急奔來扶住她，并順勢一把抱起，出門而去。

貼著他的胸膛，頓時覺得安穩無比。白縱至臉上的棱角在月下更加分明，他呼著團團霧氣，領間的毛羽隨著冬風飄動。

忽然很想觸摸他的臉，百昭抬起冰涼涼的手，指尖劃過他的皮膚，停留在溫熱的薄唇上。

白縱至看著她滿臉的鮮血，觸目驚心，脖子上一條凝結成深紅的刀痕，帶著詭異的妖嬈味道。今夜他的暗衛傳消息來，工鎬官兵追查影客，在掬水臺與三人相遇。待他趕到時，那人正在挾持她。

百昭覺得有些涼，寒氣從那道血痕中滲進來，她此時頭腦依舊清醒，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張臉，每每在她最期待的時候，都會應著盼望出現，無論她身處于什么樣的險惡之境。

這雙手，每每在她最無助掙扎的時候，都會牢牢地握住她。

這胸膛，每每在她最疲憊癱軟的時候，給她最踏實的倚靠。

這是她，從前不敢奢望的東西。

曾以為，他必然對自己恨之入骨，沒有余地。

“我會死嗎？”她迷迷蒙蒙地問。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百昭輕輕笑了，她自己清楚，這傷口最多只是皮外傷，可她仍舊要這么問。

“白縱至……”

“我喜歡你?！?

街上人來人往，重疊的人影搖曳，燈火纏綿，她的聲音，漸漸飄散而去。

白縱至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懷里這個人，沒有喝醉十日癡，也不是那個高傲自大的女公子，她輕輕呢喃著，說出的話真真切切。

說不出那是什么感受，好像原本就開在心崖的一朵花，霎時綻開了。他面色若春色一般柔和，微漾著笑意。

“你輸了?！?

他揚了揚眉，神情里帶著迷人的得意。

百昭這時才明白過來，他并非對自己的心意毫無察覺。只是在等，等她親口說出來。臣服她的心，本來就是他的一個陰謀。

“你！”

她忽然后悔起來，臉開始發燙，呼吸也急促起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支撐自己說出這樣羞人的話。

白縱至將她臉上的一切變化都看在眼底，嗤笑一聲，就抱著她上了馬車。

他扯下一段白衫，簡單輕柔包扎了一下她頸上的傷口。隨后望了望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吻住她，絲毫不顧那滿臉的血跡。

隨著吻的深入，兩人衣襟散亂，目光灼灼地燒著。白縱至拼命克制自己，動作盡可能地輕緩下來。

他手上護住百昭的傷，萬分小心。一面火一樣的熾烈，一面水一般的柔情，他拿捏分寸，恰到好處。

一番云雨下來，百昭已經全然沒有感覺到疼痛，而是真正的溫暖和踏實。

她將臉埋在白縱至的懷里，懶懶樓住他的腰，雪肩瑩白剔透。

他仍舊意猶未盡，輕含著她的耳垂，雙手緊緊將她攬在懷里，用身上的披風裹住她。

“再說一遍?！?

“說什么?！?

“別裝傻。”

——

白縱至將人帶走之后，萬嵐尷尬地愣在原地，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還沒演完就被倉促打斷，方才滿堂最受矚目的就是那白縱至了，根本沒有人記得他的帥氣逼人的出場。

白盟陰站在樓臺上，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笑？！”

他惱羞成怒，忽然對著樓上吼道。

“我笑舅舅英武無比，風頭過盛啊?！?

“你這混賬東西……”

白縱至手段干凈利落，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當眾處刑了那黑衣人。他的尸身和斷手還躺在繁華錦繡的地毯上，正在被官兵處理著。

那領頭人皺起眉頭，十分無奈地道：“這下線索又斷了，這影客沒留住活口?！?

影客？

萬嵐皺了皺眉頭，這人竟然是個影客。

常聽人傳道，瀛國有個了得的夜行組織，不清楚勢力屬于哪方，辦事果決利落，殺人如麻，因為來去極速幾乎只能看見影子，人稱影客。

只是……

他瞧了瞧地上那群人圍著的尸首。

影客，也會有這樣失誤的時候嗎？

此次來瀛國，他要代表慶國送上壽禮，一對銅鑄的瑞獸，數百工匠趕制月余，精致大氣，為瀛王萬春節錦上添花，望以此維護兩國多年的邦交。

另外，慶王專門派他來，為的還有助他這不成器的外甥一臂之力。

白盟陰的生母堂悅夫人是他一脈同胞的親姐姐。只是她芳華早逝，膝下唯有的一子，還整日里花天酒地，沉迷女色，不受瀛王的重視。

慶國是處于八國后位的一個國家，實力并不強大，況且國內諸教興盛，較為動亂。內憂如此，外患更不必說。比鄰第二位的強大容國，容王將其收為囊中的心思也非一兩日。

早在多年前，父王就走了一步險棋，將母后唯一一個女兒嫁與了當時并不起眼的瀛國公叔允為側妃，母后差點因為這檔相差懸殊的婚事自戕。可是后來，父王的棋并未走錯，公叔允逐漸掌權，甚至于取代新主成了瀛王，因此瀛慶兩國結交穩固，依靠著這棵大樹，容王才一直沒有對慶國出手。

只是現今瀛王諸子長成，公子縱至一早就被立為王儲，而長姊親生的白盟陰似乎并沒有什么希望，這樣的狀況，著實令人堪憂。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考慮，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萬嵐收回表情，凝視著堂內的琉璃燈。

這樣的局面，會發生些怎樣有趣的故事呢，他有點期待了。

——

當天晚上發生了這樣的事，火狼覺得心虛，便趕緊把烏圖送回了公子府，自己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人跑了，直接去了媯國，連賀壽之禮都讓哲恪哲格兩兄弟代送，深怕白縱至追究此事。

烏圖見百昭沒有事，心也放了下來，事發之晚她也驚了一身冷汗，只是未曾看見那血腥場面，火狼的手緊緊捂住她的眼睛，一點兒空隙都不得。

本是自己想去街上游玩，這才遇了禍事回來，她本來也有點愧疚，于是這幾天她都安安靜靜得陪在百昭身邊，就在天香苑里同她談天說地，不知疲倦。

魏汝湘聽聞此事，再加之白羌女君到來，想著總要做點體面功夫。她派另一個婢子去給天香苑送了補湯，又取了三枚成色好的瑪瑙石要送給烏圖。

婢子到天香苑說了來意，初兒不動聲色地接下來道謝，轉身進了院內就把湯倒在了樹下，瑪瑙石她拿到殿內給烏圖。

她瞥了一眼，“我不要，送與你吧?！?

初兒訕訕地笑了笑，“女君說笑了，這么好的東西，奴婢也消受不起啊?！?

“那隨意放在哪就好了。”她撂下一句，轉頭又去和百昭說話了。

初兒想著，既然她不要，天香苑小竹林下有個石子鋪的池子，冬天里面是沒有水的，只有各色的鵝卵石，于是她拿著三枚瑪瑙，走到院里放了進去。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幕卻被有心人看了去。

一個粗使的婢子在她做這件事的時候不停在觀察，她前腳離開，那人就偷偷過去取走了瑪瑙，匆匆往門外趕去。

這寶貝價值不菲，帶出府去怎么也能賣個大價錢。她邊走邊左顧右盼，心虛地怕被人發現。只是越這樣，反而越引人注意。

在過府門的時候，守門的小廝就逮住了她，搜出了那三塊瑪瑙石。

小廝揪著她帶到了朝夕殿，一把丟在地上，她跪下磕頭如搗蒜。

“公子妃息怒，這寶貝真的是側妃那邊丟掉不要的……”

魏汝湘臉色很難看，坐在椅子上，手上捧著一盞熱茶湯，用蓋子撲著霧氣。

“那賤人真是不識好歹，拉攏白羌人跟主子作對，那白羌人也是不開眼的，也不看看咱公子府的正主……”碧娥先氣不打一處來，一通快嘴罵上了。

“住口！”魏汝湘喝了一聲，她立刻止住了。

碧娥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她似乎真的不痛快，對著小廝和地上的婢子使了個眼色，他們便會意地默默退了出去。

堂內只剩下兩人，空氣凝固了一般，碧娥大氣都不敢出。過了一片刻，她拿起瑪瑙擦拭干凈，放在木托盤上，走到魏汝湘面前。

“主子，這樣的好東西，既然她們不長眼睛，咱們就自己……”

一席話還未說完，魏汝湘“啪”的一聲掀翻托盤，寶石飛落在地上，滾的滿地都是，驚得她目瞪口呆，順勢跪在了地上。

魏汝湘長舒一口氣，盯著面前的地面默不作聲，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過了許久，她站起身對著地上的碧娥吩咐道。

“拿出去丟在院里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