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長街。

一老一少拼命跑著，回頭見小寶并未追來，便放慢了腳步。

老人往臉上一扯，拿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并不滄桑的臉。

他道：“那個人就是小馬。”

少女道：“銀鉤小馬？”

男人點點頭。

少女邊走邊說道：“他怎么會在邊城？”

男人道：“誰也可以來邊城，他當然也可以來。”

二人在街上一拐，走入另一條街。

少女道：“那我們的仇還報不報？”

男人道：“報，就算他是小馬的朋友，這仇也得報！”

夜色朦朧，二人的身影也慢慢隱沒在朦朧的夜里。

樓內。

小寶不僅往杯里倒酒的速度很快，連喝酒的速度也很快。

小馬從坐下到看向小寶，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小寶已連喝了五杯。

“我本來是去趙府踩點。”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頭一仰喝下，道：“卻看到你像個小偷一樣從趙府的院墻上跳下來，直到你去了鐵鋪和棺材鋪，我才知道你是去找我的。”

小馬并未說話，他在聽小寶說下去。

一個人在喝了很多酒之后，往往會有很多話要講，而這種時候他的話往往會比平時多出三倍來。

小寶并未醉，他說的也不是廢話，所以小馬只好仔細聽著。

小寶道：“你怎么不問我為何要找你？”

小馬道：“即使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有理。”小寶點點頭，笑了笑，接著他說：“因為我想要殺了你。”

小馬還未說話，小寶又道：“準確的說，是我們要殺了你，但你絕不是個輕易被人殺死的人，所以我只好灌醉你再下手。”

小馬笑道：“你們為什么要殺我？”

小寶道：“因為你是銀鉤小馬，李有福和趙老太爺一定會拉攏你這樣的幫手，那你就會成為我們刺殺的擋路石，所以即使你不找我，我也一定會找你的。”

小馬道：“現在你已找到了我。”

小寶道：“但我已不想殺你。”

小馬道：“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

小寶道：“我絕對不能殺了自己的恩人。”

他給小馬倒了一杯酒，然后道：“我是殺手，但我不是小人。”

小馬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小人，你甚至已經可以被人稱為英雄。”

小寶搖搖頭，道：“我不是，除了羅天猿之外沒有人再配稱作英雄。”

小馬道：“但你卻是來殺他的。”

小寶道：“我殺不了他，沒有人能殺了他，我只不過是想死在他的大錘之下。”

小寶為何想要死在羅天猿手上？

小馬沒有問，他知道小寶一定會自己說出來。

“你一定在想，我為何想要死在羅天猿手里。”小寶眼里已出現了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滄桑，他道：“我在十二歲的時候，我就已殺過人。我殺的第一個人，就是我母親的情夫。”

小馬依舊沒有開口，在這種時候，他絕對不能開口，甚至不能問一句“為什么”，這道理很多人都會懂。

小寶自嘲的笑笑，道：“我一直覺得我母親是個偉大的女人，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他和鄰居家的叔叔做那種事……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只好趁他不注意，將他推到井里……”

小馬為小寶倒了一杯酒，問：“后來呢？”

小寶接過酒，將酒倒進喉嚨里，說道：“我從家里跑出來，跟著一群乞丐靠乞討為生，后來在山里當了強盜，殺過許多不該殺的人。直到后來我遇到了我的師父。”

“她是我見過武功最高的女人，但她總是喝太多酒，一喝酒就要發酒瘋，一發酒瘋就要打我。但我不恨她，因為她在不喝酒的時候對我很好，我只希望她少喝些酒，但她是個被人傷過的人，所以她總是喝的酩酊大醉，在一個夜里，她慘死在了她經常醉酒的酒館。”

“一個身懷絕技的高手，竟然會在醉酒后被一群混混殺死，江湖就是這么諷刺。”

“不管武功多高的人，都有可能因為大意而死在別人手里，幸好我早已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所以我活到了現在，而段桐、霍獨等人卻已死了，以他們的武功，江湖里能殺掉他們的人本不多。”

小寶將杯子遞給小馬，小馬又為他倒了一杯酒。

他喝完后繼續說道：“后來我當了殺手，因為這是來錢最快的一個行業。不過三年，我已經比那些一輩子做殺手的人都要出名，賺的錢也比他們多的多。”

小馬問：“你一定有著自己的方法。”

小寶點點頭，他道：“一個無名的殺手就好像路邊的乞丐，朝不保夕，所以我一定要出名，一定要做最出名的殺手……”

小馬道：“所以你殺了‘一劍動山河’王河。”

小寶點點頭，道：“三年前，他已是江湖里名頭最大的劍客，想殺他的人多如牛毛，死在他手下的人卻已尸骨堆山。”

他笑了笑，又道：“但我卻能輕易殺了他，并不是我比他厲害多少，而是因為他實在太驕傲，根本沒有將我放在眼里。”

輕敵本就是很多人的死因。

小馬道：“這三年里，每一個死在你手里的人都很有名。”

小寶道：“不錯，名聲就像麝的香、羚的角，只有奪取他們的名聲，我才能出名。”

小馬問：“你現在的確已經很出名，在你們那一行，已經沒有人能蓋過你的名聲。”

小寶沉默了下來，過了很久，他才道：“但我卻已經厭倦了這樣打打殺殺的日子，這樣的江湖不值得我活下去，我在血淚與聲名中，看不到一點希望，我已不止一次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

小馬笑道：“但你并不想死在自己手中，也不想死在無名之輩手里，所以……”

小寶道：“所以我答應了李有福，幫他殺羅天猿，這樣我就能死在羅天猿手里，也只有羅天猿那樣的人才配奪走我的性命！”

小馬嘆息道：“但是羅天猿并沒有來邊城，所以你恨李有福和趙老太爺，因為他們騙了你。”

小寶道：“我討厭欺騙，欺騙我的人都要死。”

二人沉默了下來。

過了會兒，小馬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來找你？”

小寶道：“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看得出，你找我絕不是為了殺我。”

小馬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會對你下手？”

小寶笑著說：“本來我不知道，但剛才你救了我，所以現在我知道了。”

小馬道：“的確，我不是來殺你的，我來這邊城就是為了你。”

小寶道：“為了我？”

小馬似笑非笑的說道：“或許是因為一朵花。”

“什么花？”

“曇花。”

小寶的眼睛猛的一凝，殺氣已從他的眼里慢慢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