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氣陰霾,層層鉛云像是個密不透風的蓋子,遮住了整個天空。一場秋雨欲來,即便白日也光線陰暗,像是我沉甸甸又陰沉沉的心。
被轉到ICU之后,老媽的眼睛哭腫得像個桃子,幾乎要為我量體做壽衣了。而羅小宗他老爸也來了,他的寶貝兒子已經失蹤了三天,手機也打不通,他正在發動所有的資源尋找,但表情卻只是略顯疲憊,似乎早已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
“估計是又迷路了,反正他那么大的人了,身上又沒錢,總會回家的。”羅叔叔自我安慰了一番,轉頭就憐憫地看向我,并暗示他在火葬場有認識的人,可以爭取到頭爐。
這番話氣得我幾乎斷氣,如果不是他養的那個寶貝兒子斷了我最后的退路,我能變成這樣嗎?
探病的人來了又走,窗外的天色最后我抻著脖子足足等了一天,病房的大門開了又關,還是沒有等到羅小宗那瘦弱的身影。
要知道從醫院到我家有公交車直達,半小時既到,這個白癡居然也能丟?而且一丟就是三天?
結果我的翹首期盼,倒等來了醫生的病危通知書,和一大幫來和我告別的人。
一直到了晚上,探望我跟雙魁的人才陸續離開。窗外雷聲滾滾,閃電劃破天幕,我艱難地轉過頭打量了一下ICU病房。
跟普通病房不一樣,這里沒有鏡子,手機也早被老媽沒收了,不知道雙魁的靈魂,今天會以何種方式找到我?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如果我再回應那奇怪的呼喚,不知道簾子那邊的雙魁會不會醒來?
整晚大風雨,樹影飄搖中,值班護士來給我吸氧換藥,可即便她給我吃下了有助睡眠的藥,我仍緊張得無法入睡。隨著護士們的最后一次換班,身邊的一切聲音都逐漸安靜下來。
雷聲漸息,僅剩雨聲輕吟如歌。
在半夢半醒間,我再次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跟往次彬彬有禮的叩門聲不同,這次的聲音沉悶而悠遠,聽起來倒有點像廟宇中的鐘聲。
剛才還幾近虛脫的我,在聽到這個聲音后身體立刻充滿了力量。我從床上坐起來,輕易就扯掉了身上的監視器和點滴。
跟之前一樣,兩個值班護士在打著盹,連簾子那邊的雙魁都在酣睡,仿佛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這索命的聲音。
我推開了門,循聲而去,在走到了樓梯前時,發現它竟然來自于一面嵌在走廊上的穿衣鏡。
跟之前不同的是,鏡中竟然站了很多美麗的少女。她們有的穿著古裝漢服,有的穿著民國時期的旗袍,都美麗絕倫。
而本來姿色出眾的雙魁,夾雜在這些美人之中竟然有些不起眼了。
“這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嗎?”我看著鏡中千嬌百媚的壯觀景象,無奈地苦笑。
鏡中的雙魁也不再說話了,只是朝我招了招手,微微一笑。我走到鏡前,伸手貼在光滑的鏡面上,仿佛能感受到鏡中人的溫暖柔軟。
“陳子綃……”鏡子里傳來了女孩魅惑的呼喚。
“我……”
我想要回應她的呼喚,可剛剛說了一個字,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般,再也發不出聲音。
因為一片白色的衣角,如云霧柳絮般輕盈地飄進了我的視線。我慌忙轉過頭,只見之前見過兩次的白衣美男,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了我的身邊。
他墨發披肩,襯托得皮膚更白,嘴唇更紅,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妖異而高貴的美。他輕輕地拉下了我按在鏡面上的手,像是大人在阻止調皮的孩子。
隨即他伸出手指,在鏡面上輕輕點了一下。
光滑的鏡面立刻如水面般蕩起一圈圈漣漪,美人們消失了,只有雙魁一人站在鏡中。但她的容貌也在飛速變化,長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棕色的短發;短裙變成了黑色的風衣。
轉眼之間,鏡中的影像變成了一個獨眼的少年。
而這人我見過,正是剛開學的時候教我怎么送走小青的那個家伙。
“去!”白衣美男再次點了一下鏡子。
鏡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隨著“咔咔”輕響,缺口蔓延成了裂紋。
“真有趣啊,果然又見到你了!”鏡中的獨眼少年近乎癲狂地笑了起來,他的身影在鏡光中碎成了千萬片:“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落地鏡突然在崩塌碎裂,宛如瀑布般灑下了萬點銀光。我嚇得連忙躲閃,再抬起頭時,發現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什么白衣美男,獨眼少年,都像是一場幻夢般消散在醫院的白熾燈下。
遍地的鏡片照出了我迷惑的身影,而更奇怪的是,溫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涌進了我的身體。
我頭不昏眼不花了,身體輕盈舒適,仿佛一蹦就能跳三丈高。
如此簡單,詛咒就結束了嗎?
病勢沉重的我,竟然就這么好了?
然而就在我靠在墻邊發愣的時候,寂靜的走廊中,再次響起了“扣扣”的敲門聲。
神啊,難道一切還未結束?
我嚇得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循聲而去,發現這次跟往次不同,竟然從一個休息室的衣柜中傳來。
聲音在寂靜的黎明中,淋漓的雨聲里回蕩,像是催命的鼓點般恐怖。
我鼓起全部勇氣,走到了鐵皮衣柜前,拉開了門。一個人影呼地從柜子里跌出來,一頭就撞到我的懷里。
那人全身黑衣,宛如鬼魅,嚇得我立刻“哇”地一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