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郎中

和尚沖眾人丟個白眼，不屑地掃視一圈院子。

但見滿院子的村民，都因為他早飯時搶楊竹桿的飯碗而群毆受傷，如今都齊聚在孫懷良的院子里，正等著孫郎中回來治療。

和尚的目光從那一張張黝黑的臉膛上掃過，他迎視著眾人蒙昧的目光，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肩負著莫大的重擔，他需要將眾人從沉睡中喚醒，將眾人蒙塵的心擦拭清亮。

想到這里，和尚連忙雙手合十，口里高聲念道：“阿彌陀佛。”

說罷，和尚在走到一顆槐樹地下，席地雙腿盤坐，閉目等待。

見和尚忽然變了個樣子，一改剛才的雄辯滔滔之狀，眾人忽然愣住，都互相望望，也隨著和尚靜默下來，各自坐在原地，靜靜地等候郎中的到來。

院內(nèi)忽然變得極靜，落針可聞。

那只跟隨和尚進門的大黑狗頗通人性，也躡手躡腳地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見院里沒有什么可吃的東西，當下便走到和尚的身邊，歪頭看了看和尚，在和尚的身邊臥下。

大黑狗好像守護神一般，在和尚的身側(cè)臥著，腦袋沖著一群灰頭土臉的村民，大嘴里伸出血紅的大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雙眼盯著眾人，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充滿警惕之意。

“這是牛大和尚的大黑狗？”

楊竹桿悄聲問旁邊的村民，眼睛里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懼怯之色

“估計是，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黑狗。”

“肯定是和尚的狗，你看它一直追著和尚，跟他的一個衛(wèi)兵似的。”

“和尚養(yǎng)著這么肥的一條大狗，肯定吃得也多，他不出門化齋怎么行？”

眾人聞言，都會心一笑，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看著盤坐閉目的和尚，目光里似乎都有了些許理解之意。

“養(yǎng)個人都不容易，何況是養(yǎng)個能吃的大狗呢。”一個瘦弱的莊稼漢嘆息道。

和尚雖然閉了雙目，可是并沒有睡著，他的耳朵卻是能聽見眾位村民的議論之聲。

聽到這里，他不禁有些氣急，忽然睜眼，瞪視眾人，開口說道：

“誰說這是我養(yǎng)的狗了？”

眾人聞言一愣，紛紛看向黑狗，黑狗智商不弱，知道眾人在議論自己，也能感知所有人對自己的善惡之意。

和尚這一句喝問的話語里，分明充滿了對黑狗的疏離之意。

它聞聲而起，雙眼怯怯地環(huán)視一圈，邁動四肢，緩緩向院門口走去，邊走邊回頭而望，防止村民背后襲擊自己。

眾人都盯著黑狗逃遁的背影，臉上不約而同地浮出相似的怪笑來，和尚卻忽然圓睜雙目，緊盯著黑狗的背影。

“往哪兒跑？！”

伴隨著一聲男人的高喝響起，一塊半截的磚頭忽然從院里一個角落飛出，在空中劃過一個拋物線來，直沖黑狗砸去。

村民們循聲望去，但見孫懷水向黑狗投擲出一塊半截的磚頭，同時沖向門口追逐黑狗。

黑狗早生了警惕之心，它雖然身軀肥壯，可是動作卻靈活異常，在孫懷水的喝叫聲中，早已迅疾躲閃避過磚頭，四肢飛也似地疾跑，霎時竄到院門口，穿過門樓，瞬間消失在院門之外。

孫懷水沖至院門口，見黑狗逃走，也不打算再追，這才背著手，嘴里喘著粗氣，嘿嘿笑道：

“這黑狗倒是挺肥的，頂一頭豬的肥肉膘了。”

村民們聽出孫懷水話里的饞意，紛紛開口：

“孫懷水，你這是打算要偷狗肉吃了？”

“你知道這是誰家的黑狗嗎？”

“估計是條野狗。”

“也許是外村的狗，可能是跟著主人來咱們村走親戚來了。”

“誰家的狗能養(yǎng)這么胖？”

“這要是燉上一鍋狗肉來吃，可真是解饞啊。”

“我看你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和尚坐在原地，耳朵里聽著眾人的話語，感知到了村民們對黑狗的惡意，他忽然對黑狗生出一股憐憫之意。

和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再也忍受不了眾人對狗肉的覬覦之意，他忽然從地上站起。

他用近乎仇恨的目光掃視全場，沖到蹲坐在地上的村民們面前，伸出手指頭來，挨個戳向村民的腦袋瓜子，恨其不爭地訓(xùn)誡起來：

“你們的腦子里面除了狗肉，難道就沒有替狗想一想嗎？假如狗總是想著要吃你們的肉的話，你們又作何感想？”

眾人都被問得一愣，紛紛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都呆呆地仰望和尚，一時間被他的充滿哲理的話語所威懾，內(nèi)心里近乎冒出崇拜的念頭來。

只聽和尚繼續(xù)說道：

“狗怎么了，狗也是一條生命，眾生平等，你們這樣每天想著吃它，就不怕它也生出吃你們的心嗎？”

此言一出，幾個膽小的頓時有些恐懼，腦子里浮現(xiàn)出恐怖的念頭來，有人小聲問道：

“這黑狗長得這么大，不會是吃人肉長大的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受到啟發(fā)，越想越怕。

其中一個名叫余小安的二十歲左右的村民，長得瘦弱，縮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屁股底下坐了一塊磚頭。

他最是膽小，兩眼驚愕地望著院門口，似乎深恐那黑狗會隨時沖進院門吃了他，不由膽怯地問道：

“這可怎么辦？那我們更應(yīng)該趕緊打死它，趕快把它吃掉啊！”

說著，余小安的泛白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又咂摸起嘴里并不存在的肉味，最后，他又低聲嘀咕了一句：“狗肉確實挺香的。”

和尚聞言更怒，幾步?jīng)_到余小安的面前，一個手指頭戳過去，直點到余小安的腦袋上。

這一戳用了和尚的全力，戳得余小安在磚頭上晃了幾晃。

余小安本就是個膽小的人，長著泛黃的頭發(fā)，臉黃人瘦，細胳膊細腿兒，一雙大眼不安地轉(zhuǎn)動著，透著怯懦之意，兩片嘴唇嚇得泛白。

見和尚滿面怒容地戳打自己，一雙噴火的大眼狠狠地盯著自己，不由嚇得戰(zhàn)栗，連忙縮起腦袋，伸手捂頭。

“別打我！”余小安小聲地求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