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化齋

和尚見王麻子如此無禮，不由怒從心起，大喝一聲，猛一用力，兩扇大門忽然推開，王麻子倒退幾步，咕咚一聲跌坐在地。

王麻子跌了一個屁股墩兒，慘嚎連連，和尚見狀，趁機就往里沖。

剛邁一步，不料腳下被王麻子一把抱住，王麻子一邊嚎哭，一邊高喊：

“搶劫了，和尚搶劫了！”

和尚拼命掙扎，作勢往里沖去，嘴里怒罵著：

“你這個賭徒王麻子，家里那么多的錢，怎么就不能施舍一點給弱小的眾生呢？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難道你的心腸就那么狠毒嗎？難道你就能眼睜睜地看著弱小的眾生餓死嗎？你看看你吃得肥頭大耳的，你看看我多瘦，你看看我家樹上的烏鴉，哪個有你胖……”

王麻子只是大呼，哪里聽得進去和尚的勸誡，屋里的眾多賭徒都放下賭具，驚愕地蜂擁而出，十幾個人氣勢洶洶而來，箭步沖到眼前。

和尚被賭徒們團團圍住，王麻子也被賭徒從地上攙扶而起。

王麻子的雙臂被兩個賭友架著，一手捂著跌痛的屁股，一只手戳向和尚的光頭，齜牙咧嘴地怒罵著：

“你這個臭和尚，你有地不種地，不管你老娘的死活，每天不干活，除了念念經，就是挨門挨戶要吃的，你怎么臉皮那么厚？難道我上輩子欠了你的？”

和尚也不示弱，挺著胸膛，掃視一圈賭徒，義正辭嚴地伸出手指頭，挨個戳向眾人的腦門，唾沫橫飛地教訓道：

“你們這幫賭徒，一群惡棍，整天好吃懶做，連給出家人一口飯吃都舍不得，你們就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弱小的眾生餓死，也要賭錢，何嘗不是在作惡呢？我好心勸誡你們向善，累得嗓子都說干了，難道你們不該舍出一碗粥飯嗎？你們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嗎？”

眾賭徒見和尚的手指頭挨個戳來，說得鏗鏘有力，都有些愣了。

和尚見眾人癡傻的樣子，越發滔滔不絕地訓誡開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流利，忽然將一顆巨大的唾沫星子噴進了離他最近的一個賭徒田大壯的眼睛里面。

田大壯眨巴了幾下眼睛，他今天是第一次被鄰居石鐵柱拽來賭錢，正在屋里賭得興致盎然，不料遇見了這么難纏的和尚，也已有些不耐煩了。

田大壯看著和尚不斷開合的大嘴，但見那嘴咧得極大，兩片嘴唇上沾著唾沫星子，里面一條鮮紅的大舌頭上下翻飛，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上煙漬斑駁。

伴隨著一股口臭噴出，嗆得田大壯眉頭一皺。

這一切都令他感到一陣嫌惡，不由心中火起，按捺不住，一拳打出，直擊和尚的腦袋瓜子。

這一拳打得又狠又準，準確地落在了和尚的鼻子上面。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和尚的鼻梁骨斷了，一股子鼻血忽然流了出來，和尚伸手一摸，滿手是血。

“啊——”

和尚一聲尖叫，嚇得咕咚一聲仰面跌倒，眾賭徒嚇得一愣，都圍住和尚，俯身細看。

一旁長得又高又壯的石鐵柱見狀，連忙蹲下身去查看，伸手探了一下和尚的鼻息，還有氣息，狠狠地啐道：

“牛大和尚沒死，裝死呢！”

說罷，又踢了和尚一腳。

王麻子沖眾人一揮手，說道：“趕緊把他扔出去吧，咱們接著玩！”

幾人答應一聲，抬起和尚的四肢，發一聲喊，一齊用勁兒，將和尚從地上抬起，走到胡同里，咕咚一聲扔在地上。

都拍拍手，依次邁步進門，最后一個人反身將院門關好，落下門閂，眾賭徒又大笑著回屋賭錢去了。

牛大和尚躺在胡同的地上，昏死了過去。

半晌，和尚忽然感到臉上一陣濕熱，睜眼一看，但見一條大黑狗正在自己的臉上舔舐鮮血。

“啊——”

和尚一聲尖叫，一拳打出，打得大黑狗哀嚎一聲，跳出老遠，立在那里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和尚心中一陣悚然，嚇得一骨碌從地上站起，鼻子還在淌血，引得野狗沖他嗚嗚直叫，作勢欲撲。

和尚定睛一看，但見面前這一條大黑狗有點奇特，它的身形巨大，簡直就像一個小牛犢子那么肥大，真不知它是吃什么東西長得這么肥壯的，令他這個男人都有些害怕。

心念一轉，和尚忽然心生憤怒，料想這是某個農戶家養的大狗，想到村民們平日里將糧食都喂了狗，卻不肯給和尚齋飯，怎么能不讓他深深地痛恨呢？

想到此處，和尚怒吼一聲，猛然沖出，向大狗瘋狂撲去，簡直想將那條大狗撕碎，以便節約下糧食分與眾生。

大黑狗本來雙眼盯著和尚臉上的鮮血，嘴里還回味著鮮血的滋味，涎水直流，忽聽和尚狂吼，又見他雙眼噴火地沖向自己，頓時覺得不妙，嚇得轉身就跑。

和尚見黑狗逃跑，怒氣難消，發足狂追，嘴里高聲怒罵著，腳下不停追逐。

黑狗、和尚一跑一追，跑過一個院門，又跑過一個院門，跑到第四個院門時，和尚突然聞到一股子肉香。

和尚猛然收住腳步，那黑狗聽見身后沒了動靜，也停了下來，好奇地回頭望向和尚。

只見和尚在原地轉動腦袋，雙目微合，急促地聳動鼻翼，作出吸氣的陶醉動作，將那陣陣肉香吸進自己的鼻端。

“啊，好香啊！”

和尚在原地轉動一圈身體，忽然停住，正對著胡同里的最后一戶人家。

他不禁悄然走向這戶宅院的門口，幾步跨到門前，但見兩扇木門緊閉。

舉目細看，只見眼前是一座低矮破敗的灰磚門樓，兩扇木板門上，木質破損，黑漆脫落，油漬斑駁，倍顯蕭索冷清。

木門上張貼的紅色對聯，早已褪色泛白，邊角斷裂飛落，黑字依稀可辨，令人不勝唏噓。

不難看出，這是一個貧寒的家宅，和尚略一回想，忽然想起這是一個孤寡老婦何老太的老宅。

和尚見化齋有望，不由喜上眉梢，咧嘴嘿嘿一笑，抬手要去叩門。

一只手剛剛觸到門環，心念一動，忽然心中升起一份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