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游月紅躺在車板上，絲毫不顧忌車板上的灰塵。

弘七沒空理她，全神貫注地扯馬的韁繩，小心翼翼地控制方向。

游月紅仰躺著，笑嘻嘻地開口，“你知道要從山野農戶到皇宮貴人要花多少時間嗎？至少二十年，有些人甚至一輩子都到不了。”

“可我們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走完了全程。”

弘七只稍分了一絲心，馬匹就歡快地往路邊拐去。

她連忙扯住韁繩，車板還是傾斜了一下，游月紅馬上抓住車板，才沒有被甩下去。

游月紅不敢再躺下去，她手腳并用地爬到弘七身邊。

“等我們到了青州，我教你騎馬，我可是從馬背上長大的。”游月紅滿是驕傲。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弘七已經能勉強控制住馬匹。

“白玉山上院子燒掉可以嗎？”弘七推己及人，看著游月紅過于興奮的狀態，有些擔心她的狀態。

“那又不代表什么。”游月紅拿起車板上的草帽，蓋在弘七頭上。

“我絕對不會讓游心蓉住進去。”她平靜地開口，“我寧愿燒了它。”

弘七不能理解這種想法，但她也不打算干涉，相比之下，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接下來去哪？”

“去大康鎮。”游月紅心有成竹，“我哥跟我講過，這是京城臨近的一個鎮，鎮在京城西北方，那里是邊境道路的中心點，民風彪悍，女子也可以拋頭露面。”

她又想了想，還是加上了幾句話，“雖然我哥強調不要經過那里，但是，我覺得那是個修整的好地方。”

“西北方。”弘七確認了方位，看了看升至正中央的太陽，“三個時辰能到嗎？”

“能，吧？”游月紅先是一口應下，隨后感受到當前的速度，又變得不確定起來。

“其實我也是跟馬一起長大的。”弘七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但是我是把馬當作自己的好朋友，沒怎么騎過。”

游月紅對此抱懷疑態度，“嗯嗯！我相信你！”

……

游月紅依舊不知道弘七是不是在開玩笑，但至少兩個時辰之后，她們進入了大康鎮的范圍。

正如游月紅所說，大康鎮是邊境道路的中心點，凡是要去到北邊國家的商人，都不得不經過這個小鎮。

或許已不能稱之為小鎮了，大康鎮甚至比一些偏遠的城市更加繁華。

而跟大城市大康鎮又多了些異域風情。

常見的飛檐與圓形屋頂相互映照，紅磚綠瓦間又點綴著白色柵欄。

路上行人匆匆，各種方言交雜在一起，伴著風中厚重香料的味道，鉆進游月紅腦子里。

從看到大康鎮開始，游月紅就兩眼放光。

路上行人衣色各異，從輕薄的紡紗，到毛絨絨的皮草，弘七分成上下裝的裙子倒最普通不過了。

進鎮之后，游月紅就開始步行。

她一路心不在焉地跟著弘七，眼睛不住地一點點撫摸過街道。

除了建筑，街道上的商鋪看不出什么，許是晚了，大半商鋪已經合上了門窗。

但仍有不少商鋪在營業，糧油鋪前擠滿了人，排起的長龍甚至都拐過了街角。

開肉鋪的老板是個姑娘，她提著刀怒吼身前的年輕人，年輕人衣裳上打滿了補丁，不住朝姑娘拱手。

姑娘罵罵咧咧，還是特地切了幾塊多肥肉的豬肉，扔給年輕人。

年輕人眼睛發亮地連連道謝，急沖沖地走了。

游月紅好奇，一眼不錯地盯著姑娘，看完了全程。

游月紅的眼神太灼熱了，姑娘馬上就感受到了，她眼睛一橫，滿眼殺氣地看過來。

游月紅心情很好地回了個燦爛的笑。

姑娘愣了一愣，重重地將刀砍在砧板上，掀開簾子進了屋。

“我喜歡這個地方！”游月紅小聲地跟弘七講，“等在青州安頓下來，我們沒事可以過來玩。”

“都行。”弘七隨口敷衍，她一路都在找能夠暫且歇腳的地方。

但是鄧梨只懂本國文字，而大康鎮不少店鋪的牌匾都寫著外國的文字。

弘七找的眼睛發花，最終放棄了觀察牌匾，一心瞅著店門內的場景。

弘七一把拉住興沖沖的游月紅，“我找到酒樓了。”

游月紅有些掃興，她抬眼看了彎彎曲曲的文字，才又撿起興致，“走，是北燕的酒樓。”

弘七牽著馬，走到酒樓前。

腰寬膀圓的小二已經上前迎接弘七，“客官這可是大涼的馬？”

弘七被問住了，她看看馬，馬眨著眼回看她，“應該吧。”

小二搓著手，舔著臉，“不知客官賣不賣？我可以出六十兩銀子。”

弘七沒什么概念，可游月紅驚了一跳，她擋在小二面前，“六十兩？”

“可不便宜了！”小二虎著臉，“別聽馬販瞎報價，他們在哄抬價格，過些日子可是會暴跌。”

“不賣。”弘七繞過小二，將馬栓在酒店前，徑直往酒店里走。

“客官早脫手早賺。”小二賊心不死，“大涼四個月沒下雨了，遲早養不起。”

酒樓里并沒什么人，賬房坐在柜臺前昏昏欲睡。

弘七在酒樓里轉了一圈，所有的桌子上都有一層淺淺的灰塵。

弘七有些明白為什么小二這么熱衷于倒賣事業了。

她找了個灰塵少的桌子，等小二不情不愿地清理干凈，招呼游月紅來坐。

游月紅不知想到了什么，從開始就呆站在酒樓前，聽到弘七的招呼，她才魂不守舍地夢游過來，期間還撞了兩次桌子。

弘七敲敲桌子，對旁邊的小二開口，“有些什么？什么價？”

小二沒什么職業精神，沒了之前的精力，懶洋洋地指了柜臺前掛著的木板。

木板上的菜品只有二十七種，其中還有九種是主食。

弘七有些失落，還是認真地查看菜譜。

游月紅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發出一聲巨響。

賬房被驚醒，他眼都沒睜，就鉆進了柜臺里。

游月紅滿臉嚴肅，她直直地盯著弘七，“我們回去。”

“回哪？”

游月紅深吸了口氣，“回京城。”

弘七茫然地跟游月紅對視。

游月紅眼角不自然地抽動著，眼底滿是痛苦的掙扎。

她看著弘七的眼神卻又突然說不出話，心下七上八下。

她說服弘七，更像是說服自己，“我們以后還有很多的機會，但是京城。”

她深了口氣，聲音干澀地像從地底發出，“京城將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