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是先皇最受寵的兒子。

他是先皇幼子，生母是先皇發妻，樣貌性格幾乎是跟先皇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只除了一點，安王做的決定從沒有備用方案，決定之后也從不考慮他人的意見。

先皇不同。

先皇最初是打算讓安王繼位，但他同太子太傅游父商議過后，游月紅成為常景全正妻，常景全也被立為太子。

而安王從不考慮。他進攻皇城時，不考慮可能失敗的后果，得知京軍即將趕到時，他不考慮京軍質疑他合法性的可能。

現在，他決定發動總攻，就不再考慮京城的圍守和會所里的朝臣們。

安王的決定沒能得到他手下所有的支持。

質疑聲和勸阻聲是安王身邊的主聲道，但安王沒有聽取。

他對匯集到玄武門的士兵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守衛長看著玄武門前烏泱泱的人頭，手忍不住抖了兩下。

從外表看來玄武門兵力不減，但實際上大部分人員已經出了皇城，安王面前的只是一張薄薄的紙。

一旦短兵相接，安王就能一路無阻地進入皇城。

“陳念松啊陳念松，你可害慘了我了。”守衛長默默念了兩句，又揚聲呼喝，“給我擋住！不能讓他們前進分毫！”

兩刻鐘。守衛長默默算了玄武門的人，只能祈禱陳念松他們意識到情況不對，在兩刻鐘內趕回。

……

游月紅擔心鄧夫人不會善罷甘休，認為她一定會聚集人手再殺回來。

事實上游月紅多慮了。

鄧夫人根本沒離開白玉山。

三輛馬車有兩輛離開了，只剩了鄧夫人同七小姐的一輛停在山腳的密林里。

七小姐掀開窗簾，不住地查看小院的方向，“娘，我們停在這干什么？”

鄧夫人已不見驚恐之色，她老神在在地泡著茶，沒理會七小姐一疊聲的追問。

七小姐沒得到鄧夫人的回復，她轉身抱住鄧夫人的手臂，連連晃動，“護衛們已經到了，不能直接上去把她們趕出來嗎？”

鄧夫人被她晃得一抖，茶水灑落在小茶幾上。

鄧夫人也不惱，只好笑地看著突然乖巧的七小姐。她伸手放下窗簾，才對七小姐開口。

“身為鄧家嫡女，你將來肯定會成為宗婦。”

七小姐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半點不見嬌羞。

鄧夫人看著七小姐落落大方的舉止，心下滿意，“我來考考你。”

七小姐聞言，松開環住鄧夫人的手，正襟危坐。

綠柳輕巧地擦干凈茶幾，輕聲倒滿鄧夫人面前的茶杯，同馬車的侍女一起下了車。

車簾輕聲落下，鄧夫人抿口茶，“怎么讓小院里的人消失？”

七小姐語氣平靜，起伏甚至不如找不到配套的發飾，“以現在的情況，想要她們消失必須快速解決，我只想到了一種方法。”

“找人偽裝成強盜越貨殺人，我們可以當做不知，也可以當做試圖營救者。”

七小姐眨著眼望著鄧夫人，企圖獲得她的稱贊。

“以現在的情況。”鄧夫人捏捏七小姐的發髻，“皇城什么情況還沒出來，你怎么以現在的情況？”

七小姐沒得到贊成有些失落，卻被鄧夫人的描述吸引了心神，“跟皇城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鄧夫人指了指京城，“那兩位可是皇上的人，若是安王勝了，不必做什么，她們也難逃一死。若是安王退敗，我們叫來的人可就有用場了。”

七小姐似懂非懂，她把窗簾挑開一條縫，唯一的一條上山小道旁，潛伏著鄧家的護衛。

……

安王下達了攻擊的命令，持刀劍的士卒呼喊著沖上陣前，與玄武門的守衛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安王臉上是志得意滿的笑。

“怎么回事？！”

不過片刻，安王和守衛長同時驚呼出聲。

安王的軍隊和玄武門前的守衛陷入了膠著的拼殺，兩軍皆是勢均力敵。

守衛長懸起的心落下大半，又開始糾結安王剩下的軍隊是否按照莊王設想行動。

安王臉色鐵青，他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不住往西方張望。

“九弟，你在找我嗎？”莊王出現在西邊，正正對上安王的視線。

安王臉色一下灰白了下去。

莊王身后，是滿身血污的羽林軍。莊王調笑著開口，“哥哥給你帶了份大禮。”

安王掩下眼底的絕望，強撐著開口，“常景全此人最是心硬不過，七哥可不見得能贏。”

莊王是真的驚訝了，“你說皇上？”

安王冷笑一聲，還未開口，一柄利刃就穿胸而過，他噴出一口血，轉頭想看身后的人。

謀士往旁邊躲開安王的視線，又將刀拔出。

安王晃了一晃，終究是倒下了。

“刺殺皇上的不是他？”莊王看著安王沒了呼吸，安王臨終前的話在他腦海里不斷盤旋。

……

“大奶奶。”綠柳敲敲車廂，細聲叫道。

鄧夫人從小憩中驚醒，掀開窗簾。

綠柳恭敬地垂下頭，簡明扼要地匯報，“兩刻鐘前，安王已死。”

鄧夫人長舒一口氣，眼角閃出淚光，神情激動，“我就知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逆王定不能成功。”

七小姐反應慢了半拍，她先懊惱地捏緊桌角，等鄧夫人說完，才浮于表面地感嘆，“真是太好了！”

鄧夫人用手帕點點眼角，忙不迭地吩咐，“快，快去叫護衛們去請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萬不可驚擾了她們。”

七小姐眼睛閃了閃，嘴角勾起真心實意地弧度，“是的呢，可不許沖撞了姐姐們。”

綠柳柔聲應是。

小道旁隱蔽的護衛們得到了指示，將刀劍收在腰間，順著小道往山上急沖而去。

七小姐咬住下唇，眼神一分不錯地盯著小院的位置。

護衛們離開片刻，白玉山上冒出滾滾的濃煙。

七小姐真心實意地笑出聲，合上了窗簾。

鄧夫人沒急著走，她倒掉陳茶，靜下心重新泡了一壺。

七小姐也勉強收攏心神，靜靜坐著。

鄧夫人泡好了茶，綠柳還沒來匯報情況，她心下有些不滿，揚聲叫道，“綠柳。”

車外仍是靜悄悄的。

鄧夫人皺起眉，微有不安。

七小姐只是不滿，過長的等待磨平了她的耐心，她一把拉開車簾，“綠柳！”

接著的，是七小姐尖銳的尖叫聲。

馬車外，倒了一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