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仇四海
- 飛刀與白馬
- 滇西南
- 2427字
- 2019-05-17 18:30:27
葉尋從明月樓下來的時候,子時已過,丑時到來。
本來皎潔的月色已現頹勢,靜悄悄的觀前街上,夜風徐徐,夜市已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井月巷子口還有個賣餛飩攤子,亮著昏黃燈光和爐火,爐子上煮餛飩湯的大鍋白霧漫漫。
擺攤的是個老婆婆,身形佝僂,葉尋卻不認識,想是新來不久的外地人。
攤子前的矮桌旁坐著兩個漢子,正在吃餛飩,發出吸溜吸溜的喝湯聲。
隔著百來步,葉尋就認出了那兩個漢子,是蘇州城負責打更的更夫,一個叫王平,人稱王大痣,嗜賭如命。
另一個叫劉安,外號劉扒皮,兩人都是本地人,早年都在葉家名下的富貴賭坊做過事。
兩人各占桌子一角,挨著坐,桌上除了兩大碗餛飩,還有打更的用具,而在他們的腳旁,桌子底下,有一被黑布蒙著的籮筐,里面不知裝的什么。
“兩位客官行行好,早些吃了去,官府明文規定,過了子時,街上不得擺攤,違者罰收紋銀五十兩,老身這餛飩攤本小利薄,實在不敢冒撞。”
佝僂的老嫗嘆氣連連,一邊央求著,一邊收拾攤子上的雜物。
嘴角長了一顆黃豆大小黑痣的王大痣不以為意的擺手說道:“老東西休得聒噪,你放心,衙門里那負責巡市的王全,與我是本家,斷然不會怪罪于你。”他說起話來,黑痣上那根沾了餛飩湯油膩的黑毛被月光映得錚亮。
坐在他旁邊,長著兩撇老鼠須的劉扒皮端起碗,吸溜下一口餛飩湯后,也開口笑道:“大痣哥說得對,老東西你莫再羅里吧嗦,喏,惹惱了老子,你以后別想在蘇州城里討飯吃了!”
老嫗被劉扒皮說得一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扶住攤子懦懦不敢再說話。
劉扒皮說完,將桌子底下籮筐上的黑布緊了緊,道:“話說大痣哥,那人到底還來不來,咱哥倆這幾日在枯草嶺遭的罪,莫讓他放了鴿子,全打水漂咯,差點兒被那些貍子掏了眼珠子,我現在還在后怕呢,那鬼地方可真夠瘆人的。”
王大痣喝下一口湯,放下碗,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開口道:“富貴險中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怕什么,有了錢,鬼也敬咱三分。”
“話是這么說沒錯,就怕仇三爺出爾反爾,害得咱們空歡喜。”
“噓,別亂說話,小心舌頭閃了嘴,腦袋就飄了,仇三爺的彎刀可不是開玩笑的,巨鯊幫不是咱們能夠招惹的,你放心,聽聽仇三爺這次是要把這東西帶去蜀中,送給唐門的三少爺,但收貨的卻是京城里來的一位爺,聽說那位爺手眼通天,咱哥倆的二百銀子跑不了。”
葉尋躲在轉角處的一家酒樓的墻邊,一直聽著二人的話,聽到什么枯草嶺、唐三公子,還有京城里來的大爺,正待往下聽,王大痣卻止住了劉扒皮的話頭。
枯草嶺是蘇州城外西邊的一處荒丘,乃是一片亂葬墳地,葉尋作為土生土長的蘇州人,自然知道那個地方。
這時,葉尋聽得二人腳邊的籮筐里突然傳出嗚嗚吱吱的響動。
來不及細看,只覺一陣冷風從耳邊襲過,天上的月色被不知何時飄來的烏云遮了大半。
葉尋抬頭一看,隔遠隱隱約約地看到井月巷的盡頭,月光收縮著,隱入那參天古榕樹下的古井。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葉尋再一細看,井月巷空蕩蕩的,卻又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葉尋只當自己看花了眼。
再往餛飩攤那里看去,那老嫗已把王大痣二人吃下的狼藉收拾干凈,而王大痣二人則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直盯著觀前街東邊那一頭。
葉尋想要順著他們目光的方向看去,奈何被墻擋住,只好屏住呼吸,氣沉丹田,灌輸雙腿,吊住一口氣,橫身踏墻上得酒樓屋頂,趴在屋瓦上。
從頭到尾沒發出一聲響動,他這一招是跟無夕和尚學來的,叫作般若千渡輕身訣,乃是寒山寺高僧慧塵大師的看家本領。
側眼往東面街道上一看,只見昏暗的街道上,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人抱刀緩緩走來。
這黑衣人并未蒙面,但戴著一頂寬大的斗笠,斗笠的帽沿壓得很低。
葉尋在屋上看下去,被斗笠遮住,更是看不見這人的面貌,但已認得黑衣人懷中的刀。
刀身彎如下弦月,長不過二尺,無鞘,刀鋒開作鯊齒嶙峋,刀柄下彎,雕成虎頭,這樣的刀,對敵又快又狠。
這是巨鯊幫堂主專用的虎頭鯊齒刀,但并不是每個堂主都能用這樣的刀。
巨鯊幫作為太湖上最大的匪幫,設有四堂三舵,卻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用這樣的刀,那就是白虎堂的堂主,一身武功堪比六大門派一流高手的仇四海。
仇四海在巨鯊幫中,是排名第三的高手,僅次于幫主葛嘯天和副幫主孫海棠。
故而,道上的朋友多尊稱他為仇三爺。
仇四海走到餛飩攤前,瞥著王大痣,冷冷道:“我要東西呢?”
“在這呢,三爺您可算是來了,這畜生鬧得緊,我們兄弟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摁住了它,這兩日里整天提心吊膽,謹防那老妖婆找上門來,真是一天覺都沒能睡,要了小命啦。”
王大痣桌子底下拖出那用黑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籮筐,點頭哈腰,一臉諂媚。
“少廢話,拿來!”
仇四海卻不給他好臉色,冷哼一聲,伸手就要去奪那籮筐,被眼疾手快的劉扒皮搶先把籮筐拉到一旁。
劉扒皮舔著臉道:“三爺您莫說小的不識趣,這事先可是說好的,二百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們兄弟倆賠了性命去的枯草嶺,還您抬抬手,賞小的一碗飯。”
“哼,好,王八螃蟹一起上了岸,一個盡學一個橫著走,看來,我仇四海的彎刀已經落了塵,天大的笑話,從來只有我巨鯊幫收人錢財的份,今日倒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王八撐了頭。”
仇四海將懷中的彎刀拿到胸前,彎刀映著月光雪亮。
籮筐里的嗚嗚吱吱聲更加急促,顯得很是焦急煩躁。
“跑!”
王大痣見勢不妙,大呼一聲,撒腿就跑,劉扒皮也一把撈起籮筐,沖飛出去。
咻咻!
刀如月輪,皎如霜,劃過半空,斬下兩顆頭顱,打個回旋,又飛回仇四海的手中,仇四海低下頭將刀鋒上的血液輕輕吹落。
直到刀鋒上的血花落地,沒了頭顱的王大痣和劉扒皮在奔出五步之后,終于栽倒下去。
拋飛到半空的頭顱也終于落地,像蹴鞠一般在街面上亂滾,直滾出七步開外。
“哼,自尋死路!”
仇四海冷哼一聲,扭頭撇了一眼已已嚇癱在地的老嫗一眼,一字一句道:“你什么也沒看見。”嚇得說不出話來的老嫗只點頭。
仇四海一掌拍碎攤子前的矮桌,走到劉扒皮的尸體前,蹲下身子,將籮筐上的黑布掀起,冷笑道:“小東西,走吧,三爺送你去享福。”
葉尋這下看到了籮筐里東西,卻是一只全身如雪的白狐貍!
“梁上君子,還未看夠么!”
仇四海把黑布蓋回去,站起身子,朝葉尋所在的方向沉聲冷喝,手中的彎刀已又離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