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上班，李察就把部門的幾個人叫在一起，說要落實公司管理措施。原來公司要開始實行“客戶中心化”管理，需要各部門進行組織再造。

李察說以前遺留下來的問題太多，最突出的就是客戶服務的效率太低。客戶經理部的經理們都有各自服務的客戶，但是他們老是抱怨被各種雜事纏住了手腳，無法提高客戶服務標準。

現在成立了綜合部，公司要求綜合部的助理們都要參與客戶經理部的支持工作，配合客戶經理們處理會議、文件、流程等事務。

“這也是設立我們部門的一個主要因素，大家要重視，除了日常事務性工作外，支持客戶經理部是最重要的了。昨晚我已經把一個說明文件發給你們了，是關于工作規范的，你們自學一下。大家需要立即進入狀態。”

麥麗她們幾個拿本子記錄著，面有難色。艾咪說那文件好長，看起來很費勁，一時不知道從何做起。

李察想一想，說：“韋連比較熟悉原來的工作方式，也了解客戶經理部的工作，你們有問題可以問他。喬書華也是老員工了，也可以幫忙。”

韋連被李察點了名，懵懂地在那里點點頭。三個人朝他那邊看一看，沒有得到韋連的回應。

韋連矮矮的個子，戴深度眼鏡，平時坐在角落里不說話。前一天下午麥麗因為什么事情找過他，覺得這人大概和別人溝通有問題，說話時從不看人眼睛，走在路上低著頭，也不和人打招呼，好像恨不得別人不知道他在這里似的。

開完會，艾咪沒急著走。她留下來找李察，說想要把手頭的幾項工作和別人換一下。

“所有的客戶對我來說都是新的，本來也沒啥區別。但是我在以前的公司做過一些產品，和我們客戶經理部操作的幾個項目有些關聯，好歹熟悉些。可是那幾個客戶經理是交給麥麗和陸昔她們管著的，不如換給我來做。”

李察想都沒想就說：“這有什么問題？換吧。”于是隨手就調整了一下。

麥麗學習了一下李察說的文件，發現客戶經理部的很多工作都要在一個信息系統中進行，而這個系統顯然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操作上會碰到很多障礙，經常需要手工處理。前期系統里沒人好好管，已經累積了不少待處理的事務，比如文件上傳、歸檔、會簽什么的，哪個都不好弄。

麥麗去找韋連問了幾個問題，發現他雖然是懂的，卻總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大清楚，問多了還有點不耐煩。麥麗想：得，看來還得靠自己了。

中午吃飯時，果然魏爍楠跑過來粘著不走，要和她們一起去食堂。園區里食堂有好幾個，沒人帶一下還真有點暈。魏爍楠帶著三個美女走在路上，很有一些人回頭看，這讓他頗為得意。

一坐下，他又呱呱地說個不停，還用色迷迷的眼睛到處看。麥麗心說怎么這些人都這么惡心？就不愿搭理他，下意識地用手收了一下襯衣領子。艾咪在那兒不動聲色地搭上幾句，保持著很好的耐心。

沒想到陸昔卻變得話多起來，和魏爍楠你一句我一句，很起勁。

“知道嗎？那天她就穿著大紅毛衣、黑皮褲和一雙高跟皮靴來上的班。衣服一看就是很貴的樣子，可是你想想，這是什么感覺啊！”魏爍楠嘲笑著客戶經理部高級經理喬藝幾年前那些沒品位的穿著，格格地笑起來，還用手背掩著嘴笑，很賤的樣子。

麥麗和艾咪只是撇撇嘴，沒覺得什么好笑。陸昔卻跟著笑得前俯后仰，實際上她沒怎么明白這個穿著怎么就不妥當了。

魏爍楠受到鼓舞，索性身體湊過去，在陸昔耳邊說：“這不是馬戲團演員的節奏嗎？”兩個人又大笑一陣。

吃完飯，麥麗的腦子又回到今天的工作上，只想著一堆事情呢，快點去做好，急匆匆地就往辦公室走，把剩下幾個人甩得老遠也沒注意。魏爍楠盯著麥麗的背影看，滿臉很是享受的樣子。

一回辦公室，艾咪就抱著個電腦來到客戶經理部，挨個找那幾個客戶經理套近乎。大家見她又誠懇又客氣，也樂意和她聊一會兒，一來二去的，艾咪大概摸清了哪些事情耽誤不得，哪些可以拖一下。

知道她是新來的不大熟悉，有的客戶經理直接就在她電腦上操作，手把手幫她把幾個任務處理掉了。

一位客戶經理奇怪地問：“早上才收到李察的郵件，說是另外一個誰來管我的事，怎么一下又換成你來？”

艾咪先千恩萬謝一番，然后半真半假地說：“還不是打聽到你是個熱心腸、脾氣又好的人，才投奔您老大來的嘛。可見傳言不差。”

這位仁兄長得虎頭虎腦的，卻馬上裝作骨頭很輕的樣子賣了個賤，說：“哦呦，沒想到我名聲在外，連剛來上班才一天的新員工都知道啊。”

邊上幾個人趁勢調侃：“你是靠天蓬元帥般的出眾顏值，不是靠名聲。”

“討厭嘛！”他又假裝娘娘腔的樣子。

他們哪里知道艾咪說的卻是真的。艾咪一早就想起了魏爍楠昨天說的那些八卦，知道客戶經理部有幾位經理是不好伺候的主，于是她趕緊著找李察，把這些刺頭都換給別人了。

可憐陸昔和麥麗就遭罪了。快下班時，李察打電話叫麥麗去會議室。一進門，她就看到有幾位客戶經理正圍著一臺電腦，氣呼呼地在說什么。中間坐著李察，在忙著查看系統里的幾個錯誤。幾個人指手畫腳，說著：“這里也錯了......還有這個......”陸昔像個小學生一樣低著頭，站在一邊不敢言語，看上去已經喝過一壺了。

大名鼎鼎的喬藝叉著腰站在那里，一臉怒氣。本來她就是人高馬大不輸麥麗的身材，看到麥麗進來，居高臨下只是拿眼角一掃，就像看一只蟑螂爬過似的。喬藝圓臉大眼睛，皮膚也白，其實長得不算難看，只是略發福了些。可惜總是一臉嚴肅，讓別人覺得自己要比她矮一截。

“客戶的事情難道是可以這樣隨便糊弄的？你看看，數據都是錯的！為什么不把韋連派進來，要讓新員工做？”

麥麗一看壞咯，那是歸她負責的。

李察還在解釋，說韋連正忙著別的項目呢。不說還好，這一說，喬藝火更大了：“其他客戶重要，我的客戶不重要？你愛安排誰安排誰，但是今天不給我搞定，我馬上去找賈世廷，讓他給我個說法！”說完摔門走了。

剩下幾位客戶經理還算給李察面子，說話客氣些，但也是寸步不讓。李察向客戶經理們拍胸保證說，今天一定給他們解決！才把他們打發走。

李察把剩下三個人都叫進來，抓抓腦袋對大家說：“抱歉啊，今天是我對困難估計不足，安排欠妥，但是任務一定要完成的。辛苦大家一下，誰手頭有遺留的事情，今天一定完成它，通宵也得干！韋連、喬書華，你們倆沒有遺留問題，但是對系統熟悉一些，也留下來幫忙！”

韋連、喬書華默不作聲點點頭，嘴巴卻不知歪到哪里去了。陸昔和麥麗一聲也不敢吭，想：這倒好，還連累了別人跟著加班啦。

艾咪舉手說：“經理，我也可以干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過韋連、喬書華比我熟悉得多，一人幫一個正好，我能幫什么忙呢？要么我現在就去幫你們買晚飯？”

大家這才發現，艾咪這邊居然沒有一個客戶經理要逼她今天交差的，該完成的她都完成了。幾個人同時拿眼睛蹬著她，半晌李察才說，“那你幫忙買些外賣，然后就回家吧。”

陸昔和麥麗面對面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

這天晚上一群人都加班到半夜，才算暫告一段落。李察說：“今天算是可以暫時交差了，明天繼續！”

麥麗從老家出來了幾天，本來也沒怎么休息好，回去的路上感到自己輕飄飄地像夢游，不小心在市場里還滑了一跤，弄了一身臟水。麥麗心情郁悶至極，心想著累個半死仍然被人鄙視一頓，還莫名奇妙欠了同事的人情，這都哪跟哪？

不過這晚睡得倒挺香，躺下就著，外面聲音也聽不見了，一直到太陽曬進來才醒。一看睡過頭了，趕緊匆匆忙忙起來出發，在市場隨便買了個包子邊吃邊走。

一進辦公室，艾咪就過來關心她，說：“太辛苦了，黑眼圈都出來了。”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包裝眼霜送給麥麗，說：“試試這個！”

麥麗心里有點小感動，端詳著這個不知名字的外國品牌。說實話自己老土，既不認識也沒用過這些。她看到艾咪每天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身上還有一股好聞的香水味，給人感覺就是很舒服的樣子，都樂于見到她。哎，人和人差距咋那么大泥？

陸昔遲到了，一上午坐在那里還像在做夢。韋連被派到她那里坐鎮，接著幫她處理那些后續的事務。喬書華則坐在麥麗和艾咪旁邊幫忙，幾個人又忙活開來。

麥麗每次看到喬藝走過都要渾身緊張，生怕她眼睛看過來，又有什么不滿意的。好在喬藝根本懶得和她啰嗦，連看一眼都浪費。她一有什么事，就直接去叮李察，害得李察給麥麗打無數次電話吩咐這個吩咐那個。

魏爍楠上午又來晃了幾次，發現幾個美女邊上都有了燈泡，插不上手，也沒人有空理他，只得怏怏地走開。

喬書華言語不多，手下動作不緊不慢的，看上去也有些內向。艾咪就沒話找話地不時調節一下氣氛，問這問那的，喬書華只是在那里簡單地回答一下，像是沒有興趣和艾咪聊下去聊下去。艾咪不由悄悄朝麥麗扮了個鬼臉。

中午吃飯時，五個人都沒心思下樓，叫了外賣上來吃，吃完繼續工作，一心想著快點搞完，別再折騰了。

麥麗就和艾咪說起昨晚還摔跤了呢，好在那地方半夜都是人來人往，像上班時間似的，安全是沒問題的。

艾咪開玩笑說你是不是犯了什么沖？要不要找個風水先生看下子怎么破解。

喬書華卻少見地插一句：“還迷信上了？”

麥麗心下狐疑起來，心說剛來沒幾天，事事不順吶，難道黃姐說的那些風水真的有道理嗎？

麥麗下班回到家，就去網店上看看有什么辟邪的小物件可以買。結果發現種類好多，哪里搞得清楚。于是就隨便挑了一個和黃姐家掛著的有點像的八卦鏡，號稱能鎮宅化煞。她想管它呢，聊勝于無，可以掛在家里試試嘛。買一送一還有個桃木珠子，考慮放辦公室。

不料下單才半小時就有人敲門，喊著她買的東西送來了。麥麗想：什么？這賣家難道是用火箭送來的？

開門她就嚇了一跳，不由“啊”地尖叫了一聲。只見門外站著一位大哥就像是剛從天上摔下來的，不神不鬼。他的光頭剃得锃亮，頭頂上像個和尚似的還有六個洞，然而像是假的，貼上去的；身上穿一件印著太極圖的道袍，下半截露著兩條毛腿。他光腳一雙拖鞋，整個身子背著外面的路燈光，像極了恐怖電影的場景，看著好瘆人。

麥麗用兩手往前一擋，喊道：“別進來！你是什么人？”

那位大哥僵站著不敢動，機器人似地說：“不是你買的八卦鏡嗎？”他像被警察用槍在腦門上指著似地，用手指慢慢從口袋里夾出一個鏡子和桃木珠子。

“我的店就開在這里，一看你就是在隔壁嘛，就直接給你送過來了，省得快遞啦。”

麥麗這才放心地接過東西，說：“嚇我一跳！”

她拿八卦鏡翻在手里看看，問：“多謝了大師，這就是掛在門框上的嗎？”

大師說：“別亂掛！我先看一下。”

這位探頭往屋里掃一眼，又退出去在周圍轉一下，說：“你這兒的北門對著圍墻，那兒也沒有上下坡；南窗那棵桑樹，可以擋煞氣，這都是好的。只是東方靠著高墻，陽氣不盛；西方雜亂，陰氣累積，易生妖鬼。因而人就容易百冷侵襲，頭重腳輕，撞墻、摔跤，難以避免啊。”

麥麗被他說中心事，驚得牙齒打起架來：“那掛這個八卦鏡就對了是嗎？”

大師偷眼一看，知道得計，搖頭說：“正好是錯了。八卦鏡能擋煞氣，卻直指來犯方位，不能防那些散邪。你這兒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啊！”

麥麗為難了，這不得花一大筆錢？她帶來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還盼著發工資呢。

大師像看穿了她心事似的，說：“也有簡易的做法，心誠最重要。你有多少錢？”

麥麗想了想說，只有千把塊了，還得留著吃飯呢。

大師心說倒霉，今天碰到個真窮的。算啦，放長線釣大魚，先給她點甜頭，日后再說。這么想著，只好換個笑臉，說：“最簡單的辦法么，是在室內掛個我的鎮妖葫蘆。看你面善，我免費送你一個得了。”

麥麗大喜過望，問：“那辦公室里對付惡人的寶貝也送我一個吧？”

大師臉上都要抽筋了，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吧......再送你一個小的桃木鏡......跟我來取。”

跟著大師轉過幾個角落，在城中村的另一端就是大師的店。一進門，就見滿屋子的貨架，擠得人都走不過。貨架上滿滿當當堆放著各種奇異寶貝，佛像、木劍、符紙什么的啥都有。一個胖胖的小姑娘和一個瘦瘦的小伙正坐在電腦前，忙碌地回復網上客戶的問題。

麥麗好奇地問：“大師，你到底是道家法師，還是活佛啊？”

大師隨手取了個葫蘆和一面桃木鏡遞給麥麗，正要回答，只聽胖胖的小丫頭在叫：“老板，又一個差評！說是東西沒用！”

大師怒目圓睜地大喝：“明明又是自己心不誠，倒怪我寶貝不靈！”

馬上那邊小伙又急著叫：“老板，快！這邊視頻對話窗開了！”

大師對麥麗說了句“稍候！”就像猴子一樣竄到墻角的一個簾子里，取下墻上掛著的假發、假胡須帶上，端著一坐，臉上轉眼間就已經換上了神仙應有的嚴肅表情。只聽他對著鏡頭神神叨叨地一頓胡扯，那廂客戶大約最后是說再考慮考慮，便下了線。

大師哼了一聲：“又是個不誠心的。”話音剛落，簾子隔壁的電腦又彈出一個視頻窗。說時遲那時快，大師刷刷地除掉衣服、假發，又取下一件袈裟披上，立馬變成了高僧。那邊攝像頭對著的背景也不一樣，都是佛像和香燭什么的。大師臉上綻開了彌勒佛般的笑容，開始向客戶推銷佛家用品。

一頓忙亂，大師方才舒一口氣，拿一張名片給麥麗說：“我爸祖上全是著名的高僧和尼姑，我媽祖上全是道家大師，我是集佛道之大成的夢空道長。俗姓孟，可以叫我孟師傅。”

那邊小伙陰陽怪氣地說：“老板啊~~和尚和尼姑會有后代的嗎？”

大師一愣，一下卡了殼，翻著白眼說：“他們都是......不正經的佛家弟子。”